文/張介嶺
5月6日，俄羅斯國防部發布通告稱，根據俄羅斯聯邦武裝部隊最高統帥命令，為加強「非戰略核武器」部隊的戰備能力，俄羅斯武裝力量總參謀部已着手準備在不久的將來舉行一次「非戰略核武器」演習。
縱覽俄方聲明，這次演習釋放了兩大信號：一是演習包括海、陸、空三軍，涉及俄羅斯南部軍區導彈部隊、空天軍航空兵，以及海軍部隊，可謂陣容強大。二是演習的目的簡潔明了，即加強「非戰略核武器」部隊的戰備能力，無條件確保面對西方挑釁和威嚇，俄羅斯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性不受侵害。
這標誌着俄羅斯首次公開宣布戰術核武器演習。當被問及演習原因時，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答曰：「很明顯，我們正在談論馬克龍先生的聲明和英國代表的聲明。」「這是全新一輪的緊張局勢升級，前所未有，需採取特殊措施。」俄羅斯外交部當天亦發表聲明強調，此次演習是為了回應「西方官員近期發表的好戰言論，以及一些北約國家所做的嚴重破壞穩定局勢的行動」。
簡而言之，莫斯科表述的意思無非是，俄軍這次舉行戰術核武器演習，並非自己想這麼做，而是一些西方國家欺人太甚，實乃迫不得已而為之。儘管克里姆林宮沒有指名道姓指責任何一位西方政治家發表好戰言論，但法國總統馬克龍恐怕難脫干係。
在英國《經濟學人》雜誌5月初發表的一篇專訪文章中，馬克龍重申「不排除法國向烏派兵的可能性」，「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不排除任何可能的人。我們無疑太過猶豫，為那些不會約束自己行為的侵略者限制自己的行為」。他直言不諱地宣稱：「我有一個明確的戰略目標：讓俄羅斯無法戰勝烏克蘭……如果俄羅斯在烏克蘭獲勝，我們在歐洲將不再安全。誰能斷言俄羅斯會就此止步？」
馬克龍的意思十分明確，俄羅斯毫無底線，西方國家沒有必要作繭自縛，「不敢越雷池一步」，一味綏靖，俄羅斯只會得寸進尺，有更大的野心，將對歐洲民主國家構成直接威脅。事實上，今年以來，馬克龍已不止一次毫不掩飾地公開談論出兵烏克蘭的可能性。
2月26日，他與27個歐洲國家領導人討論烏克蘭問題後在愛麗舍宮向媒體表示，雖然與會國在向烏克蘭派遣地面部隊問題上「沒有達成共識」，但他認為，「不排除」未來派遣地面部隊的可能性，西方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確保俄羅斯不會贏得這場戰爭。3月5日，他在訪問布拉格期間再次表態，不應排除向烏克蘭派兵的立場，歐洲已迎來一個歷史時刻，在烏克蘭問題上不能做懦夫。
讓莫斯科鬧心的何止馬克龍。上周，英國外交大臣卡梅倫在基輔發表講話時稱，俄羅斯向烏克蘭發動攻擊，烏克蘭絕對有權對俄羅斯進行反擊。當被問及是否包括打擊俄羅斯境內目標時，他直言不諱地說：「這是烏克蘭的決定，烏克蘭有這個權利。」此外，他還透露，英國會「盡可能多地」每年向烏克蘭提供30億英鎊軍援，「我們在提供武器方面竭盡全力」，「其中一些武器實際上已經運至烏克蘭」。
不僅馬克龍的表態引發俄羅斯的強烈不滿，卡梅倫的言論同樣招致俄方的即刻反擊。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回應稱，如果烏克蘭使用英國武器向俄羅斯領土發動攻擊，俄羅斯將予以回應。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亦表示，卡梅倫的說法是「危險的」，西方若直接捲入，將是烏克蘭衝突緊張局勢的一次直接升級，有可能對歐洲安全，對整個歐洲安全架構構成威脅。
令莫斯科不安的還有，1月下旬，「北約」還啟動了為期四個月的「堅定捍衛者2024」軍演。這是「北約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軍演」，來自31個成員國及夥伴國瑞典的約9萬名軍人參加。演習在針對一個勢均力敵對手的模擬衝突場景中展開，意在展示北約的團結、力量和相互保護的決心。
5月4日，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稱，北約自冷戰以來最大規模的演習「堅定捍衛者」正在俄羅斯邊境附近舉行。根據演習方案，北約正在使用包括混合武器和常規武器在內的所有手段演習針對俄羅斯的聯合行動。不得不承認，北約正在認真地為與我們發生「潛在衝突」做準備。扎哈羅娃的這些指責顯然是在為俄軍宣布舉行戰術核武器演習作鋪墊。
不止於此，近日，被俄羅斯列入恐怖分子和極端分子名單的烏克蘭議員亞歷克謝·貢恰連科在法國新聞頻道的一場節目中表示，如果烏軍無法靠一己之力阻止俄軍前進，烏克蘭會請求歐洲國家向烏境內派兵。對莫斯科而言，如果將這些事件串在一起看，「北約」國家向烏克蘭派兵並非天方夜譚。
那麼，究竟應該如何看待俄羅斯此時宣布舉行戰術核武器演習呢？
首先，俄羅斯試圖通過「耀核揚威」劃定「紅線」，迫使「北約」國家在派兵入烏問題上不敢輕舉妄動，其政策重心不在於迫使西方國家改變現有援烏政策，而在於防止它們採取新的行動，尤其在烏軍前線面臨崩潰之際直接派兵赴烏參戰，扭轉戰局，甚至幫助烏克蘭奪回失地。
第二，莫斯科黔驢技窮，缺乏比「核威懾」或「核訛詐」更有效的手段來阻嚇西方。俄烏衝突爆發兩年來，「核威懾」早已成為克里姆林宮的口頭禪，除危言聳聽外，無任何實質性內容，國際社會也多多少少有點見怪不怪。事實證明，迄今為止，無論是西方擴大對烏軍援，還是芬蘭加入「北約」，並未導致所謂的「全球災難」，莫斯科最終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
第三，退而言之，使用戰術核武器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俄軍最終決定在烏克蘭戰場使用戰術核武器，也只能摧毀方圓5公里左右的前線地區，並造成部分區域的核污染，但這同時意味俄軍也將不得不在核污染地區作戰，從純軍事角度看，不僅難以獲得任何作戰優勢，還會在全球被進一步孤立，包括來自中印等國的壓力。何況，莫斯科不會不清楚，面對「北約」強鄰，一旦使用核武器，自己也將面臨災難性後果。普京的目標是長期執政，把歐洲變成核廢墟並不符合其切身利益。
第四，要防止爆發核戰小概率事件。俄羅斯舉行「非戰略核武器」演習並不意味着計劃使用核武器，也很難阻遏馬克龍或「北約」其他成員國推進其認為應該推進的事項，但西方國家不能因此簡單地將俄軍的演習視為虛張聲勢，是在對西方情緒進行戰略操縱。應該看到，破天荒舉行此類軍演至少暴露了莫斯科對西方出兵烏克蘭的高度焦慮。
而俄羅斯的權力架構又決定了普京周圍多為「唯命是從者」，缺乏必要的權力制衡。一旦莫斯科劃定的「紅線」被接二連三地踩過，再加上這種焦慮情緒被不現實的軍事野心刺激，很可能導致普京做出冒險決策，引發戰爭的急劇升級。對此，西方國家準備好如何化解風險了嗎？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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