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品方
法蘭西是一個浪漫而自豪的民族，有革命和自主的傳統。近代中法之間的連帶，最為人熟知的是一百年前的勤工儉學運動，先後有20批共約1600個年輕人在1919至1920年間赴法留學及工作多年，包括周恩來、鄧小平、陳毅、聶榮臻、錢三強、嚴濟慈、徐悲鴻、冼星海、巴金、錢鍾書等，他們都因此深受法國的影響，回國後有極大貢獻。戴高樂是二戰期間領導法國人民抗德的民族英雄。他理解及同情新中國，是較早（1964年）外交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之一。二戰後堅持獨立自主，不盲目服從美國主導的北約，從來都是法國的外交特色。在這方面，馬克龍總統可說是繼承了法國的傳統。他懷疑俄國是否北約的敵人，他倡議歐盟應該建立歐洲軍。
上周馬克龍國事訪問中國，在北京取得重大突破後，攜同大批法國企業家和商界領袖到廣州。4月7日，習主席陪同馬克龍在廣州展開非正式會晤時，安排古琴家為他演奏一曲《高山流水》，所用的唐代古琴是世界上最昂貴的樂器珍品之一，名為九霄環佩，據說價值高達4億元人民幣，已有1267年歷史，黃庭堅和蘇軾都彈奏過。
用一個1000多年前的古琴彈奏一首2000多年前的古曲，估計是向馬克龍展示中國源遠流長的文化，為明年中法建交60周年的一系列文化交流活動做鋪墊。
在廣州松園為中法兩國元首彈奏《高山流水》的藝術家是古琴家李蓬蓬老師。據報道，這古琴經中央音樂學院李祥霆教授（李蓬蓬的父親）調教後，煥發出完美的音色，鬆透恬靜，圓潤雄渾，沉厚悠揚，天籟神奇。以這稀世的古琴演奏「高山流水」，憑曲寄意的弦外之音究竟是什麼？中國是否期待法國有所共鳴？
「高山流水」出自《列子·湯問》：「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意思是伯牙彈琴，鍾子期聽琴。伯牙在彈琴時心裏想着高山，鍾子期說：「你彈得真好，就像那巍峨的泰山。」伯牙心裏想到流水，鍾子期又說：「你彈得真好，就像那奔騰的流水。」顯然地，習主席有意向馬克龍表示，只有知音者才能明了彈奏者，才聽得出弦外之音。筆者和大多數明白人一樣，不懷疑馬克龍和隨同他出訪的夫人（亦是他的老師）聰穎的領悟力，怎會不知道這弦外之音？
知音難求，世間不易。估計演奏「高山流水」還有一層更深的意義。九霄環佩古琴現存世僅有四張，均為唐代時的製作，簡稱唐琴。其中有三張是國家所有，分別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中國歷史博物館和遼寧省博物院，還有一張是何作如的私人收藏。2003年在北京嘉德拍賣會上，何作如通過競投取得第四張九霄環佩古琴的擁有權。何作如邀請李祥霆調校後，雙方成為知音知己。此後每當有琴會雅聚之時，何作如都會邀請李祥霆操琴，而李祥霆出席重大演奏場合時，也會向何作如無償借琴演出。何作如和李祥霆可說是近代的伯牙和鍾子期，兩人通過「九霄環佩」古琴，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知已知音的合作關係。如今「女承父業」，李蓬蓬用這張稀世古琴代表中國為法國友人彈奏一曲《高山流水》，彈者有心覓知音，聽者可會有共鳴？
所謂外交無小事。新時代到來，美國對中國展開全方位硬核挑戰，連續出招，越發兇狠，中國已避無可避。多年來，中國苦口婆心，從「太平洋足夠寬闊讓中美兩國共同發展」，到「地球足夠廣大讓中美兩國各自發展」，美國就是聽不進去，非要硬磕中國不可，採取贏者獨取唯我獨霸零和遊戲的策略，非要全世界屈服於美軍和美元的統治之下不可。
現在歐洲也開始覺醒了，看來最早以實際行動要求擺脫美國通過北約鉗制歐洲的國家，或會是法國這個自1789年大革命以來一直堅持獨立自主，平等友愛的人民共和國。堅持獨立自主，平等友愛及人民共和，正是中法兩個民族的共同特性，是雙方合作反霸的最大公約數。
筆者觀察到，中國在新時代和平崛起的過程中，貫徹睦鄰外交的同時，從不忘記尋找文化共同點，表現出高度的文化自信。中國文化源遠流長，從來不乏發人深省的故事，足以啟發新思維和推動新方向。伯牙鼓琴而有知音鍾子期，見諸今日中法兩國的同頻共振。新中國以堅毅不拔的決心及高瞻遠矚的智慧，建國15年後就得到法國的認同，兩國建立外交關係，到明年將迎來一甲子。中法雙方的共同利益是超越地緣政治，放棄樹敵思維，減少對抗，爭取對話，加強合作以共同創建發展，改善民生亦同時生態保育，各自強軍護國，但不必以鄰為壑。自古以來，如未能做好這些，都會引來豺狼覬覦的禍害，引來戰火燒身的危險。法國被納粹德國入侵，中國被日本皇軍入侵，以歷史為鑑，可知興替，以文化互動構築共同基礎，兩國關係能夠行穩致遠，一曲「高山流水」的深意在此。美國立國只有短短266年的歷史，恐怕文化深度不足，此中深意，估計華爾街和五角大樓是領悟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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