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雅凡
辭別瞿曇寺,轉向另一座藏傳寺院——化隆縣的夏瓊寺。青海的寺廟數量眾多,尤其是在藏族聚居的地方,加上人口相對稀少,就有了「平均每2000人一座寺廟」的說法,可見這裏寺廟之多,宗教氣氛之濃厚。這座藏傳佛教格魯派的祖寺建於1349年,比瞿曇寺還早了43年,是被藏族視為文殊菩薩化身的宗喀巴大師的啟蒙之地。
兩寺的直線距離雖然只有40多公里,但中間隔着山,開車需要繞行。近2個小時的車程,一百多公里的蜿蜒跋涉,是對耐心與車技的雙重考驗。當夏瓊寺終於出現在視野盡頭,它如神鷹棲息於陡峭山崖之巔,甚有氣派。山頂一座巨大的鎏金佛像,在高原熾烈的陽光下閃耀着光芒,遠遠就看見。從山腰通往山頂的路迂迴曲折,一側是嶙峋絕壁,另一側是萬丈深淵,我手握方向盤,每次轉彎心中都惴惴然,跟自己說:「正如流傳千年的史詩裏,英雄都必須經過重重險阻。」
所幸我的車技順利通關,終於在最後一道轉折後平安到達山頂。眼前閃着耀眼的金光——巨佛在陽光下生輝,山風徐徐,此刻有一種身處仙境之感。
然而,真正的奇跡並不在寺院。
我循着崖邊小徑往前走,站定,俯身下望——那一瞬,時間停格。
「天吶!」驚嘆脫口而出。
峽谷底部是一片平原,放眼望去,流淌着一條不可思議的、純淨湛藍的河流!不是湖泊,不是海洋,那正是黃河,藍色的黃河!我愣在原地,幾乎懷疑自己的視覺出了錯。印象裏的黃河,應當是滾滾泥浪,是「九曲黃河萬里沙」。可此刻在峽谷底部鋪展的河流,竟如此清澈、深邃!她藍得純粹,晶瑩剔透,宛如一塊巨大的藍寶石鑲崁在蒼茫大地,耀眼得令人目眩;又似精心雕琢的翡翠,在陽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在高山雪水的滋養下,在尚未捲帶黃土高原的泥沙之前,這才是黃河的本來面目。她靜靜地、溫柔地流淌着,像一位溫婉靈動、清新脫俗的少女,讓人見之親切。
遙想格薩爾王少年時曾在湟水邊歌唱,其傳說正是從這塊高原之地流傳開來。那一刻,我心底湧起的,是震驚、是狂喜、更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抖。就像第一次見到大海的孩子,一股熱烈的感動瞬間包圍了我,興奮得想張開雙臂狂奔。但我不能狂奔,咆哮是對眼前黃河的褻瀆。
凝視着這絕美的景色,她讓我覺得旅途的奔波、誤機的懊惱、懸崖的驚險,都在頃刻消散。難怪世人都說大地與自然能療癒塵世俗事。天地之間只我一人佇立,良久,任憑山風吹拂,浸潤在這片攝人心魄的蔚藍裏。頭頂,幾隻禿鷹乘着氣流在碧空中優雅盤旋,巨大的翅膀掠過天際,與遠山白雲構成一幅壯闊蒼茫的塞外風光。正如莊子所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夕陽裏,整座青海沉澱於金紅色的光影中,連同我的身影一起染紅。奔馳的牛羊,翱翔的雄鷹,他們是草原的子民。草原一望無際,開門即見山,躺下便是大地。我想起尼採那句:「人類的生命,不能以時間長短來衡量,心中充滿愛時,剎那即為永恒。」而高原的那一抹藍,正是我人生中的一剎那,只屬於我的一剎那。
(《神州任我行》是一個以「香港女生獨自遊歷中國」為主題的旅遊專欄,內容包括她在神州各地的親身經歷、所見所聞、文化體驗與生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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