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關品方
香港大爺鄭鎮炎(74歲)重走長征路,已經到達甘肅三岔鎮,距離終點陝西吳起鎮還有14天左右行程(大約270公里)。鄭鎮炎是上世紀70年代(「火紅的年代」)香港學生反殖愛國運動的積極參與者,1973年任香港大學學生會外務副會長和時事委員會主席,是筆者已相識54年的老朋友。他退休後重走紅軍的長征路,網上有報道。上月他經過的岷州,是紅軍在長征路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關頭。筆者認為,岷州會議導致張國燾最終決定背叛中國共產黨、是打在他背上的狠狠一棒。
1936年7月,紅二、四方面軍在甘孜會師後,為了安撫已有反意的張國燾,中共中央批准成立西北局,由張國燾任書記,其他成員包括任弼時、朱德、賀龍、陳昌浩和徐向前。同年9月,為了執行中央《靜會戰役計劃》(目的是集中紅軍主力在靜會地區打擊胡宗南部),西北局在甘肅岷縣三十里鋪召開岷州會議,討論紅四方面軍的行動方針。
朱德、陳昌浩等多數人支持中央北上的方針,認為在靜會地區擊敗胡宗南可行,應迅速北上與紅一方面軍會師。張國燾主張西進青海、甘西,認為與胡宗南作戰不利,提出「打通國際路線」靠近蘇聯,向新疆方向退卻。
會議經過激烈辯論,最終否決張國燾的意見,決定北上。張國燾會後連夜趕往紅四方面軍的前敵指揮部(漳縣鹽井鎮),煽動部隊西進,並擅自發布西進命令,導致部隊一度暈頭轉向,無所適從。
1935年8月毛兒蓋會議後,張國燾已經鬧過一次嚴重分裂,差點導致紅軍內訌。在危急關頭,葉劍英發揮了關鍵作用(箇中細節,筆者另文介紹)。
張國燾岷州會議後又一次搞分裂、連夜離開的動作被朱德獲悉。朱德緊急電告中央,請示堅決阻止張國燾西進。在中央和前線將領的聯合反對下,張國燾被迫放棄西進,紅四方面軍北上,促成1936年10月三大主力紅軍在靜會地區會師(距今剛好89年),一起奔赴陝北延安、勝利完成長征。
1935年6月,紅一、四方面軍在懋功會師後,張國燾自恃兵力優勢,要求擔任中央軍委主席,被拒後不滿。他於是製造戰略分歧,反對中央北上建立川陝甘根據地的方針,主張南下或西進。他的野心爆棚,搞分裂主義,部署分裂行徑,最終另立「中央」。同年10月,張國燾在卓木碉宣布成立「臨時中央」,自封「主席」,開除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委員的黨籍。隨後他多次對抗中央決議,多次擅自改變軍事行動計劃,不斷破壞中央的統一指揮。
朱德、任弼時和賀龍等堅決抵制張國燾,紅四方面軍的官兵逐漸認清張國燾的錯誤。中央抵達延安後,1937年3月召開會議,通過《關於張國燾同志錯誤的決議》,系統批判其「機會主義、軍閥主義和反黨行為」,張國燾成為眾矢之的。
岷州會議維護了黨的團結,是黨內民主集中制原則的勝利,少數服從多數,挫敗了張國燾的分裂企圖。可惜他目無紀律,怨不得他人。北上方針的正確性其後得到驗證,為三大主力紅軍會師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倡議奠定了基礎。延安決議後,張國燾兩年來的分裂行徑成為中共加強紀律和規矩建設的典型案例,強化「黨指揮槍」的根本原則。張國燾成為反面教材,黨內軍內人人敬而遠之。
岷州會議是在長征的過程中又一次關乎紅軍命運的決策較量,最終以黨的集體領導戰勝了張國燾的個人野心,確保了革命力量的存續發展。張國燾為什麼總是鬧分裂?是因為心生妒忌,野心膨脹,不是共產黨員應有的作風。
張國燾1918年(21歲)成為北京大學的學生領袖,是傲立潮頭的風雲人物、後起之秀,和陳獨秀及李大釗稔熟,備受賞識。毛澤東在北大時僅是圖書館助理員,衣着樸素、出身農村、滿口鄉音。兩人1918年在北大圖書館初次見面時,張國燾對毛澤東(25歲)表現出明顯的輕視,連手都懶得伸出來握手。這種心理優勢隨着毛澤東在革命過程中的崛起逐漸被打破,引發張國燾的不平衡感。兩人1927年各奔前程,一別八年,懋功會師時重遇,黨內地位已然不同。會師當天,毛主席等中央領導率眾站在路旁等候半天,張國燾率部騎馬馳騁而來。張國燾一看,自己人強馬壯,中央紅軍歷經長征的艱難險阻後亟待休整,遂產生篡權的異心。
張國燾早期依賴城市工人運動和共產國際支持,毛澤東聚焦農村根據地建設(上井岡山打游擊、建立中央蘇區政府),成功通過農民運動擴大影響。1935年遵義會議後,毛主席通過革命實踐,黨內成就和地位遠超張國燾。1927年,毛澤東堅持回湖南領導秋收起義、拒絕當年的上級張國燾的安排時,張國燾對毛澤東已心生嫌隙。懋功會師時,張國燾掌握紅四方面軍8萬兵力,遠多於中央紅軍的1萬餘人。他試圖利用軍事優勢奪取領導權,但毛主席以政治智慧和領袖魅力,團結多數中央委員挫敗了張國燾的野心。張國燾嘗試以實力碾壓卻未能得逞,這種挫敗感加劇了妒忌心。筆者認為,張國燾是舊軍閥主義割據稱王的作風。
張國燾性格自負,熱衷權力,在學生時代已被批評心胸狹隘。毛主席和他相反,注重實際鬥爭、集思廣益、團結群眾。毛主席1937年政治上壓倒張國燾後,採取包容策略,認為對張國燾的錯誤應「治病救人」,反襯出張國燾的狹隘。張國燾將自身的挫敗歸咎於毛主席的權謀。
張國燾出身江西地主官紳世家,又是北大高材生,自視為精英一族。1921年中共一大時,張國燾(24歲)是會議主持人(因為代表李大釗),毛澤東只負責記錄。張國燾長期居於黨內高位,率領紅四方面軍,鄂豫皖蘇區領導人。懋功會師後,張國燾鬧分裂,提出「南下川康」方案,另立「中央」,企圖篡黨。毛主席通過團結同志(周恩來、朱德等高層領導)和靈活策略(保留張國燾職務以穩定紅四方面軍),最終瓦解其分裂企圖。張國燾的權謀在毛澤東的政治智慧面前,簡直是天壤之別,無可比擬。
張國燾專斷獨行,為鞏固權力曾發動過「肅清反革命」運動;毛澤東則強調「懲前毖後」,對犯錯誤的同志(如博古、王明)給予改正的機會。
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張國燾主張殺蔣介石,毛澤東認為應「逼蔣抗日」,展現對民族矛盾和國際形勢的前瞻判斷和戰略眼光。終其一生,張國燾的短視與投機,反襯毛澤東的遠見與堅持,有極大落差,是雲泥之別。
終於,張國燾1938年4月叛逃。他投靠國民黨後一直鬱鬱不得志,晚年在加拿大多倫多窮途潦倒,而毛主席成為中國革命的偉大領袖,建立新中國。這種巨大反差,促使張國燾在他的回憶錄中有不少詆毀共產黨的言辭。筆者上世紀70年代閱讀張國燾在明報月刊連載的「我的回憶」,對他的說法雖有懷疑,苦無佐證。他的連載唯一的正面意義,是引起了當年從事愛國學生運動的年輕人,對中國革命和中共黨史的興趣。
張國燾原是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重要領導人之一,但後來進行分裂活動最終叛黨,投靠國民黨從事反共特務活動,1948年去台灣,被冷待後1949年移居香港(住在北角),1968年再移居加拿大,1979年在養老院逝世(終年82歲)。
張國燾在他的回憶錄中經常提到的一位人物是陳昌浩,他在紅四方面軍的親密戰友,他們兩人的政治命運和最終結局迥然不同。陳昌浩是忠誠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曾在鄂豫皖蘇區和川陝蘇區擔任重要職務,參與指揮多次戰役。西路軍失敗後,陳昌浩去蘇聯治病和學習;1952年回國、任中央編譯局副局長,1967年逝世(終年61歲)。因為他在紅四軍曾長期追隨張國燾犯過一些錯誤,歷史上存在爭議。1980年獲中央正面評價,恢復名譽。
陳昌浩是湖北武漢人,1927年(21歲)赴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主修軍政知識,1930年回國。期間他系統地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和軍事訓練,為後來在鄂豫皖蘇區的軍事及政治工作奠定了基礎。張國燾1921年曾赴蘇聯參加共產國際會議並短暫學習。他的政治資歷極早,是中共早期最高領導人之一。張國燾比陳昌浩年長9歲,赴蘇經歷早了6年,是政治活動,不是留學受訓。兩人1931年先後被派往鄂豫皖蘇區在紅四方面軍合作。陳是紅四方面軍政委,張是鄂豫皖中央分局書記、鄂豫皖軍事委員會主席,兼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副主席(毛澤東是主席)。陳昌浩在蘇聯的系統學習造就其軍事指揮能力;他回國後投身革命鬥爭,經歷戰爭洗禮。蓋棺論定,筆者認為張國燾的倔強和自負,陳昌浩應該是看在眼裏的。可惜他長期處在張國燾領導之下,受到張國燾路線的牽連,未能及時劃清界線擺脫他。陳昌浩和徐向前1936年率領西部軍入疆,2萬多人幾乎全軍覆沒。現在回顧起來,令人扼腕,感到可惜。
筆者上月和鄭鎮炎在微信上溝通,談到岷州會議;有「一篇讀罷頭飛雪」的歷史滄桑感。香港特區的年輕一代,不了解中國的紅軍史和抗戰史,要補上這一課,看來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當年學生運動於火紅的年代提出「認識祖國」的口號,落實不易,可以說是另一種形式的萬里長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