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俄羅斯擔心的，最終還是來了。9月4日，由約35個國家組成的「志願者聯盟」在巴黎舉行峰會，其中一個重要議題是討論對烏克蘭戰後安全保障問題。會後，法國總統馬克龍透露，已有26個國家正式承諾，在俄烏達成停火或和平協定後將在烏克蘭部署陸、海、空「保障部隊」。
在俄烏衝突打得沒完沒了、特朗普立場飄忽不定、普京對俄烏會談表態模稜兩可之際，由法、英牽頭的「志願者聯盟」邁出實質性步伐，意在表明，無論衝突是否結束，歐洲對烏克蘭長期軍事支持的承諾不會改變。這一新進展不僅對俄烏衝突，而且對歐洲安全，甚至對美歐關係都將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或將成為構建歐洲安全框架的重要轉折點。
首先，歐洲將擔負起更多地區安全的責任。26國承諾為烏克蘭提供安全保障，意味着歐洲國家越來越接受像特朗普所說的那樣，在安全上承擔更大的責任，有助於跨大西洋夥伴關係更加平衡，也更為複雜。
目前，「志願者聯盟」尚未披露以歐洲國家為主的26國完整名單，派兵人數和具體任務亦尚不清楚，但至少有以下幾點值得關注：
其一，衝突結束前，「保障部隊」不會進駐烏克蘭，且各國發揮的職能不同。有些國家可能僅分享情報，提供武器或後勤支援，不會實際派兵。
其二，「保障部隊」不是作戰部隊，不會駐紮在前線，亦即不會在俄烏停火線或兩國邊界附近駐軍，而是「與俄羅斯脫離接觸」，在劃定區域部署維和人員。
其三，「保障部隊」雖具備自衛能力，但主要任務是「後台支援」，重點是建立新的和平秩序，通過軍援和訓練等方式確保烏軍的規模和能力不受限制，足以威懾俄羅斯不敢重燃戰火，而不是與俄羅斯打仗。
俄羅斯反應強烈。9月5日，普京在出席第十屆東方經濟論壇時稱，如果俄烏能夠達成長期和平協議，西方在烏克蘭駐軍就「沒有任何意義」，俄羅斯將尊重和全面履行安全保障協議。
他同時強調，俄羅斯和烏克蘭一樣，都必須得到安全保障。如果不考慮俄羅斯的安全，烏克蘭的安全問題就無法得到解決，並警告北約部隊，若在衝突結束前進駐烏克蘭，將成為俄軍的合法打擊目標。
此前一天，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在同一論壇上稱，「俄羅斯絕不會接受在烏克蘭部署任何形式的外國軍隊」。這一計劃是「恐怖主義的跳板、對我國進行挑釁的跳板」 。這哪裏是什麼「安全保障」，分明是鐵定會給歐洲大陸帶來危險。
俄羅斯持此立場由來已久。在他們看來，北約視俄羅斯為敵人，還寫入了正式文件；有了這樣的定性，北約成員國在烏駐軍顯然對俄羅斯構成威脅。俄羅斯發動「特別軍事行動」的起因就是北約東擴，認為為烏克蘭提供安全保障不能以犧牲俄羅斯為代價。
那麼，俄羅斯究竟想要什麼樣的安全保障呢？9月5日，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在上述論壇上表示，2022年俄烏在伊斯坦布爾達成的協議草案已包含所有安全保障內容，至於能否增加其他內容，「這些都可以而且應當是談判的議題。」顯而易見，俄羅斯需要的是成為烏克蘭安全保障計劃設計的參與者，而非局外人。
然而，除了要求烏克蘭保持中立，放棄北約成員資格、放棄生產和接受核武器、放棄盟國軍事援助和在烏克蘭領土上部署軍隊，以及放棄將其基礎設施（包括機場和海港）提供給其他國家使用之外，俄方還堅持要求在《伊斯坦布爾協議草案》中加入，只有在所有保障國都同意的基礎上才能使用武力或派兵干預俄烏可能爆發的新衝突。
這無異於給了俄羅斯否決權。儘管莫斯科承諾不反對其他國家為烏克蘭提供安全保障，允其在基輔遭攻擊的3天內進行磋商提供援助，還列出了可能充當保障國的名單，但關鍵是，一旦烏克蘭再遭入侵，俄羅斯仍能設置程序障礙西方派兵，這是烏克蘭不願接受的。
此外，美國的態度至關重要。儘管美國中東問題特使維特科夫出席了巴黎峰會，但為了解美方對烏全承諾的清晰意圖，馬克龍還邀請特朗普參與視頻通話。特朗普火藥味十足，不僅要求歐洲停止購買俄羅斯石油、不再幫助俄羅斯籌措資金，還以所謂的「中國為俄羅斯軍事努力提供資金」為由，要求「歐洲領導人必須對華施加經濟壓力」，並繼續敲打歐洲在自身防務中發揮更大作用。
衝突爆發3年多以來，歐盟一直在努力切斷與俄羅斯的能源關係，轉而購買美國葉岩油、挪威天然氣和中東能源。8月4日，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格魯什科坦承，歐盟與俄羅斯的貿易額從2013年的4170億歐元下降到2023年的600億歐元，目前已「接近於零」。
毫無疑問，歐洲的「脫鈎」努力卓有成效，但因歐盟政策協調滯後、基礎設施老舊、能源轉型困難等因素，東歐國家短期內欲擺脫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談何容易，尤其是匈牙利和斯洛伐克仍在繼續進口俄羅斯原油，其中，僅燃料一項年進口額就達11億歐元。
但特朗普不可能不清楚，歐盟為了擺脫對俄羅斯化石燃料的依賴，早在今年6月，歐委會就推出立法提案，計劃從明年起禁止簽署新合同進口俄羅斯天然氣，並在2027年底前逐步淘汰直接或間接從俄羅斯進口管道天然氣和液化天然氣，同時徹底停止進口俄羅斯石油。他之所以在這次視頻通話中對語氣咄咄逼人，質疑安全保障倡議的嚴肅性，意在「一石二鳥」。
一方面，特朗普是在警告歐洲國家不要一邊高調拖延衝突，提出不現實的期望，一邊指望美國來承擔代價，又一邊切不斷與俄羅斯的能源貿易，暗示烏克蘭和歐洲均需同意「放棄部分領土」以結束這場衝突。
另一方面，普京的胃口實在太大，9月3日還宣稱俄羅斯軍人希望實現「特別軍事行動」啟動時提出的所有目標。對此，特朗普當然不會接受。今年7月，他威脅要擴大對俄羅斯的制裁，並對購買俄羅斯石油的國家實施「二級制裁」，迄今已對印度加徵高額關稅，但尚未對俄、中動手，正好借題發揮警告俄羅斯，若不推進和談，將面臨嚴重後果，同時提醒中國「二級制裁」風險。
馬克龍稱，美國將在未來幾天敲定對26國「保障部隊」提供何種支持。專家認為，「志願者聯盟」提供的安全保障成功與否，取決於美國參與的具體性質、其他參與國實際提供兵力和資源的意願，以及戰況等關鍵因素。如果沒有美國的實質性參與，對俄威懾作用仍將有限。
值得注意的是，有報道稱，美方已告知歐洲同行，將為烏克蘭提供額外的防空系統，包括建立禁飛區，以及情報、監視和偵察能力。看來，各方博弈又到了關鍵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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