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周奕宇
第十六屆魯迅青少年文學獎(香港賽區)初中組 三等獎
正是梅雨時節,雨水斷斷續續地滴落着,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黑色。我回到老宅收拾着爺爺的遺物,他最愛的那本《本草綱目》依然擺在他常坐的椅子上,似乎他仍然會在午後坐在上面悠閑地讀着書享受美好時光。可早已物是人非,我輕輕拾起那本書。本打算將它丟入那成堆的箱子中,可一個精緻的信封卻從書頁裏滑落出來。我略感疑惑將它拾了起來,那信封的質地格外柔軟,外面還印着爺爺的家族印章,裏面的信紙似乎也格外有分量。我輕撫着信封,看着這熟悉的畫面也勾起了我一陣回憶。
在小時候,我總愛跟在爺爺身後,我眼裏的爺爺是那麼高大,無論把我抱起來在空中「飛翔」,還是親手為我編織風箏,爺爺都是我最好的夥伴。但我最期待的,還是能和爺爺一起去鎮上的郵局。爺爺每次都鄭重其事地將每一封信件用報紙包好,再整齊地疊放在麻袋裏,只為了這些信不會在每個月只有兩班的公交車中受到哪怕一丁點傷害。我是見過爺爺寫信的,先用鎮紙將信紙撫平,不能有皺紋,在紙下方墊上一本書,避免筆頭將信紙劃破。隨後便動筆開始寫字,他寫下的每一筆都極為認真,有時又做沉思狀思考着用詞,常常一封信便要寫上兩三個鐘頭。我也問過爺爺:「爺爺為什麼要這麼莊重地寫呢?簡單的寫上幾句不就夠了嗎。」爺爺放下筆,摸着我的頭說:「這樣是不尊重,從信紙到字跡每一項都能看出寫字人的心境,收到用心寫的信和草草幾筆寫的信,收信人的心情也會不一樣的。對重要的人當然也要嚴肅地對待。」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顆小小的種子就這樣在心中發了芽。
此後的日子,我一天天長大,學業的壓力也徒增起來。童年的幸福時光似乎離我越來越遠,每天吃完飯後便要趕快回到房間寫作業,甚至於常常忙到深夜。再也不能和爺爺一起去鎮子上玩或是去田間散步了。交流的減少以及學習上的繁忙甚至於讓我和爺爺之間爆發了幾次爭吵,他堅持地讓我從房間裏出來去外面散心,我卻抗拒地以功課還沒寫完拒絕了,雖然每次都是以爺爺的讓步結束,但我還是對我們如今的關係以及過去的反差感到無助。
直到後來,我去了外地讀書。臨走的前一晚又和爺爺爆發了爭論,雖然現在想起,無非是一些小事,但當時的我卻決定不和爺爺告別直接踏上了離鄉的火車,看着車窗外故鄉的景色逐漸變小,爺爺仍然在睡夢中,不知道我的離開,爺爺會怎麼想呢?我逐漸冷靜下來的同時這個可怕的問題爬上心頭,懊悔感佔滿了我的大腦。可一切都遲了,爺爺和故鄉都已離我遠去,於是懷着無盡的後悔開始了在異鄉的生活。
剛到新家的沒幾天,爺爺的信便已經寄了過來。看着那信箱我卻遲遲不敢打開,似乎一打開爺爺那張慈祥的臉便浮現出來,質問着我的不辭而別。過了許久,我仍然沒有勇氣打開那個信箱,信封逐漸在信箱裏堆積落上了灰塵。可不幸卻來了。爺爺住院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我這裏,我擔憂着,曾經頂天立地的爺爺也會倒下嗎?一邊立馬買了回家的車票。
越接近醫院,我的心也越來越慌張,自從上次的離開已經過了一年有餘,爺爺的面相竟也變得模糊起來。懷着緊張的心情我來到了爺爺的病房,撲面而來的消毒水味隨後便是我的詫異,曾經健碩的爺爺如今只剩下了一層軀殼,大大小小的管子扎滿他的身體。我緩步走到爺爺床前,他已因插管而說不了話,只有那突然瞪大的眼睛看着我。我正打算開口向我的突然離去道歉,爺爺的心率突然起伏起來,一群醫生護士趕忙跑過來急救將他抬進了急症室,只留我一個在原地,話仍停在了嘴邊,我呆滯着,眼淚悄悄地滴在了床頭的信封上。
思緒又回到了現在,打開信紙我當初滴落的淚痕依舊留在信紙上,我鼓起勇氣細細閱讀品味,裏面是爺爺對我的抱歉,「孩啊,爺爺對不起沒能多陪着你,讓你不辭而別我也能歷屆,你要……」墨跡到這裏突然就斷了,我抽泣着,原來爺爺一直沒生氣反而在檢討自己,我卻連打開的勇氣都沒有直到最後也沒能消除誤解,這未完成的信後面爺爺又想寫什麼?我絕望地跪倒在地,這一切都沒機會了。在院子裏,我模仿着爺爺寫了回信,帶着遺憾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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