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過去幾天，俄烏形勢跌宕起伏，出人意料。德國新任總理默茨宣布放開供烏武器射程限制之後，俄德兩國口水戰還未打完，烏克蘭竟巧施「特洛伊木馬計」，將單價僅500美元左右的無人機藏入木質框架，偽裝成卡車頂棚的加固結構偷運至目標附近，千里奔襲，將俄軍部分戰略轟炸機炸爛。
首先，德國新總理默茨讓俄羅斯鬧心。5月26日，澤連斯基宣布訪問柏林前夕，默茨在德國公共廣播聯盟（ARD）組織的一個論壇上放言，烏克蘭的西方盟友將取消對供烏武器的射程限制，這一政策轉變適用於英國、法國、德國和美國等國家提供的武器。
雖然默茨澄清稱，其上述表態並非新的政策突破，幾個月前西方國家已批准烏克蘭使用這些武器打擊俄境內軍事目標，但兩天之後，他無視俄方有關德國此舉等同於直接參戰的警告，與到訪的澤連斯基在記者會上表示，德國將擴大對烏軍援，取消射程限制，支持烏克蘭購置遠程武器，並啟動兩國軍工合作新模式，在烏克蘭本土聯合生產遠程導彈。
緊接着，德國國防部宣布向烏克蘭提供約50億歐元的額外軍事援助，並證實雙方已簽署57億美元協定，為烏克蘭生產遠程武器提供資金支援，首批遠程武器預計在未來幾周內交付烏克蘭軍隊，大量遠程武器系統最快可在今年年內投產。
這無異於給烏軍縱深打擊俄境內目標開了綠燈。儘管德方沒有透露是否包括射程500公里的「金牛座」導彈，但還是讓俄羅斯寢食難安。數年來，澤連斯基一直試圖說服柏林解除供烏武器射程限制，提供「金牛座」遠程巡航導彈，但前總理朔爾茨擔心戰火外溢遲遲沒有鬆口，而默茨早在上台前就公開支持對烏克蘭解禁。
「金牛座」的威力遠高於美方提供的射程300公里的ATACMS導彈和英國提供的射程250公里的「風暴之影」導彈，其攜帶的鑽地彈頭可擊穿6米厚的鋼筋混凝土和36米厚的土層。如果默茨最終決定解禁，烏克蘭將獲得迄今為止威力最強的西方導彈，打擊俄羅斯「腹地軍事目標」的能力可望大幅增強，即使不能成為遊戲規則的改變者，也將在軍事上給俄羅斯帶來巨大壓力。
第二，不對稱戰略發神威。正當俄羅斯還在為德國加大援烏力度糾結之際，孰料烏克蘭卻玩了一票大的，創造了連「金牛座」導彈都難以完成的奇跡。6月1日，繼俄羅斯動用472架無人機和發射7枚導彈襲擊烏克蘭之後，也是俄烏伊斯坦布爾第二次談判的前一天，烏克蘭安全局實施代號為「蛛網」的特別軍事行動，遠程啟動117架無人機襲擊俄羅斯位於伊爾庫茨克州、摩爾曼斯克州、梁贊州、阿穆爾州和伊萬諾沃州的五個空軍基地。
這次被襲目標都遠在俄羅斯腹地，甚至距烏克蘭4000公里之外的西伯利亞伊爾庫茨克別拉亞軍事基地，以及2000公里之外的摩爾曼斯克奧列尼亞空軍基地都未能倖免。烏方最初稱，這次襲擊共擊中41架戰略轟炸機，佔俄戰略轟炸機總數的34%之多，造成了70億美元的損失，前所未有地重創俄羅斯「戰略航空能力」，被指成功上演了一幕現代版的「珍珠港事件」，再次改寫了戰爭規則。
俄羅斯國防部則輕描淡寫地稱，伊萬諾沃、梁贊等州的機場成功抵禦了烏克蘭所有無人機的襲擊，無人機僅在摩爾曼斯克和伊爾庫茨克造成「部分航空裝備起火，無人員傷亡」。俄羅斯「與假新聞作戰」網站更嘲諷稱，烏方所謂戰果是「謊言蛛網」，俄羅斯僅2架Tu-95和1架An-12運輸機被毀，其餘均可修復。
發動襲擊的第二天，烏克蘭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反虛假資訊中心主任科瓦連科在社交媒體上亦對數字進行了修正，稱至少有13架俄軍戰機被摧毀，也有開源情報分析人士稱至少有14架受損。平心而論，無論是13架還是14架，與41架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的。
然而，必須看到，烏克蘭這次策劃十八個月之久的「蛛網」行動，其意義不在於摧毀了多少架俄羅斯戰略轟炸機，而在於顯示烏克蘭有能力深入俄羅斯戰略後方、在常規武器打擊範圍之外的地區採取軍事行動。相距幾千公里之外的烏克蘭安全部門神不知、鬼不覺地重創、甚至摧毀俄軍戰略資產，無論如何都堪稱人類戰爭史上教科書級別的經典戰例。
第三，俄烏衝突進入了不對稱戰爭新階段。動用無人機攻擊俄戰略資產並非基輔藉不對稱手段對抗俄羅斯的孤例。6月3日，烏克蘭安全局通報，經過數月準備，該局實施了一項特別行動，從水下襲擊克里米亞大橋，大橋水下支撐結構的底部遭到嚴重破壞。這是俄烏衝突爆發以來烏克蘭第三次襲擊對克里米亞大橋，導致這座普京的「標誌性工程」陷入「緊急狀態」。
稍早，在烏克蘭發動無人機襲擊前不到24小時，俄羅斯境內突發多起橋樑炸塌事件，包括布良斯克州和庫爾斯克州兩座鐵路橋被炸，行駛中的列車被損毀，造成人員傷亡。還有一列駛往克里米亞方向的軍車在扎波羅熱州被炸，導致油罐車廂和貨櫃車廂脫軌，俄軍「從扎波羅熱州至克里米亞的關鍵物流通道被切斷」。
俄羅斯的軍隊數量和武器裝備均遠優於烏克蘭，特朗普堅稱澤連斯基手中無牌可打，但澤連斯基近期使用不對稱手段對俄羅斯發動的一系列襲擊，尤其是深入腹地摧毀俄羅斯戰略資產，展現了烏克蘭人「遠超俄羅斯入侵之前所有人預期的韌性和適應能力」。誠如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馬克斯·布特所言，烏克蘭發動的「無人機襲擊無疑會引發俄羅斯的報復，增加了戰略風險，卻正是雙方擬在土耳其再次坐下來談判之際說服普京認真談判所需的那種高壓戰術。烏克蘭人通過行動釋放了拒絕戰敗、擁有繼續打下去資源的信號。」
毋庸置疑，眼下俄羅斯和烏克蘭一方面在伊斯坦布爾如期舉行了第二次談判，包括達成繼續交換戰俘或陣亡人員遺體協議，都在想方設法向特朗普展示和平意願，另一方面又使出渾身解數想通過軍事上的極限施壓逼迫對方在談判桌上作出最大讓步。從俄方提出的和平備忘錄內容看，俄烏要實現和平道阻且長。
退一萬步說，即使烏克蘭接受俄羅斯的大部分要求簽署「城下之盟」，烏克蘭民眾也不會停止通過不對稱手段繼續抗爭，俄佔區恐將長期動盪不定，淪為「恐怖主義」的溫床，甚至成為另一座「帝國的墳場」。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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