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為報復以色列本月初對伊朗駐敘利亞大使館領事處大樓的襲擊，4月14日凌晨5時許，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動用185架無人機、120枚彈道導彈和36枚巡航導彈，對耶路撒冷、特拉維夫、貝爾謝巴，以及迪莫納等以色列地盤發動襲擊，造成一名以色列兒童受傷，以軍一處軍事基地也被「輕微破壞」。
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爆發以來，伊朗領導人「乾打雷，不下雨」，一直保持戰略忍耐，從未兌現直接打擊以色列的威脅，這次史無前例地從本土襲擊以色列本土反映了德黑蘭強硬派已不甘於囿於影子戰爭。伊朗外交部長阿卜杜拉希揚與德國外長通電話時明確表示，此次行動的目的不是對以色列軍事設施造成真正的損害，而是要傳遞這樣一個資訊：如果以色列越過伊朗的紅線，就會產生後果。
不得不說，以色列本月第一天空襲伊朗駐敘利亞大使館領事處大樓, 造成13人死亡，其中包括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穆罕默德·禮薩·扎赫迪和穆罕默德·哈迪·哈吉·拉希米等7名伊朗軍官確實越過了紅線。襲擊發生後，伊朗最高領導人哈梅內伊警告，以色列將被「扇耳光」，伊朗群情激憤，各地爆發了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活動，並為遇難的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成員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平心而論，對伊朗這樣一個地區大國而言，外交使團無端遭襲，被對手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囊中探物」，即使算不上奇恥大辱，也讓人情何以堪。在加沙戰火沒完沒了之際，面對國內洶湧的輿情，德黑蘭不可能忍氣吞聲，善罷甘休，讓以色列什麼後果都不承擔。
即便如此，伊朗最高層並未意氣用事，而是在行動前72小時通知了各利益攸關方。據路透社報道，約旦一名高級別官員稱，伊朗不僅事先就襲擊意圖與約旦通氣，還通告了襲擊目標和所用武器。兩名伊拉克安全部門官員透露，伊朗至少提前3天通過外交途徑通報將發起襲擊，並提前數小時告知襲擊具體時間，讓伊拉克有足夠時間關閉領空，避免被誤傷。
儘管美國官員否認事先伊朗有過溝通，但種種跡象表明，美國事先也聽到了風聲。路透社援引伊朗消息人士的話報道稱，伊朗通過卡塔爾、土耳其和瑞士外交管道，提前知會了美方發動襲擊的日期，以免以方作出「過激回應」。土耳其外交部亦證實，在伊朗發動襲擊前，土方作為中間人與伊朗和美國均有過溝通。美方通過土耳其要求伊朗的「反應必須在一定限度內」。
事實上，4月12日拜登即已警告，伊朗「遲早」會襲擊以色列。以色列多個部門也就伊朗發動報復性襲擊商討對策。國際社會也感覺到了風暴即將來臨，包括美國、法國、俄羅斯、印度等國在內的多國外交部門及駐外使領館發布公告，提醒本國公民關注當前中東安全局勢，非必要不前往或謹慎前往以色列、伊朗等國。
顯然，伊朗提前示警無異於給了對手充分時間積極備戰，減少損失，本身就意味着不想與以色列全面開戰，只是想藉此展示能力，提高威懾力。從襲擊目標看，伊朗同樣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有意避開了以色列大城市目標，針對的只是軍事設施，目的可能也是希望不造成太大破壞，似有避免衝突擴大之意。
至於伊朗會否繼續對以色列採取後續軍事行動，現在看來可能性微乎其微。4月14日，伊朗常駐聯合國代表團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伊朗對以色列的襲擊可被視為已經結束，其意不言自明。無論如何，伊朗領導層不會尋求與美國發生直接衝突，美以如果聯合對伊動武，伊朗的處境將是可怕的。
必須看到，這次伊朗對以色列的襲擊，伊朗所謂發射的導彈有約一半成功擊中目標之說並不可信。在美國、英國、約旦和沙特等國的協助下，加之伊朗又在國際社會作了「戰前動員」，可以說，逾99%的無人機、導彈都沒有到達以色列領空就被攔截下來了，借用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柯比的話說就是伊朗的攻勢「完全失敗」了。
然而，伊朗從本土對以色列本土發動空中攻擊，標示着這兩個地區敵對力量之間衝突的重大升級。4月14日，以色列戰時內閣開會研究如何報復伊朗的襲擊，但沒有宣布最終決定。戰時內閣成員甘茨發表聲明說，以色列將「以適合我們的方式、在合適的時間，讓伊朗付出代價」。
以色列早先曾警告，只要伊朗敢從本土襲擊以色列的本土，以色列一定會襲擊伊朗的本土。看來，在國內壓力下，以色列的威懾態勢很可能會迫使其對伊朗的襲擊作出反應。下一步關鍵要看內塔尼亞胡政府如何反應。
目前，以色列擁有一支全球最先進的空軍之一，至少擁有14個戰鬥機中隊，包括F-15、F-16和最新的F-35隱形戰鬥機。相比之下，伊朗缺乏的是現代防空系統和戰鬥機。為了防止以色列鋌而走險，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警告，如果以色列直接對伊朗做出回應，那麼伊朗的反擊將比第一次襲擊的規模和力度大10倍。
毋庸諱言，一旦內塔尼亞胡決意對伊朗大打出手，恐將引發巴以衝突以來最嚴重的地區衝突風險。這當然是美國所不願看到的。這也正是拜登敦促以色列作出反應時拿捏好火候，謹慎行事的原因所在。美國不尋求與伊朗發生衝突，並明確表示不會參與任何報復性打擊。毫無疑問，美國不希望被捲入中東地區又一場大規模戰爭。
目前，以色列走到了戰略十字路口。中東局勢是進一步趨亂，還是逐步回穩，很大取決於內塔尼亞胡的選擇。據報道，在拜登的勸說下，以色列已同意取消對伊朗的復仇行動，會否有反覆尚需觀察。其實，對以色列戰時內閣來說，對伊朗襲擊的最佳回擊或許在於能否做到點到為止，見好就收，將重心放到建立反伊朗聯盟之上來。否則，「打得一拳開」，未必能「免得百拳來」，雙方很可能長期陷入暴力「惡性循環」，從而影響以色列加沙長期戰略目標的實現。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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