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品方
包玉剛（1918-1991）是20世紀香港十分突出的歷史人物。他的一生功業大概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他從1955年投身航運事業，只20多年就成為世界船王之首，幫助香港奠定世界航運中心之一的地位，可謂人間奇跡。從1978年開始，他（60歲）的人生進入一個嶄新階段。可惜的是，他只活了73歲。筆者本文嘗試較為詳細地介紹他從1978到1991這13年間為國家發展和民族復興而效力的豐功偉績。
包玉剛從一個世界級的成功商人轉向為國家的繁榮富強和民族的偉大復興添磚加瓦，值得我們深刻回顧這一段歷史，藉此砥礪香港特區市民尤其是年輕一代應該怎樣理解香港和祖國的關係，香港特區的建設發展和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怎樣緊密相連。
包玉剛的妻子黃秀英有表親盧緒章。盧緒章在新中國成立後一直留在大陸工作。他是中國對外貿易事業奠基人之一，曾任中國進出口公司總經理和國家旅遊總局局長。他為包氏家族參與到中國造船事業牽線，作出了重大歷史貢獻。他長期在經濟戰線工作，深刻體會到既要賺錢又要愛國的關係。1964年，他通過黃秀英向包玉剛提出回國投資的建議。14年後，通過他的牽線，1978年11月包玉剛訪問北京，第一次和鄧小平見面。1979年10月華國鋒訪問英國，包玉剛受邀出席伊麗莎白二世女王的招待宴會，會後包玉剛向北京方面提出願意為中國航運做點事的想法。幾個月後（1980年初），他接到了國務院六機部部長柴樹藩的邀請，到北京洽談合作造船，簽訂成立國際聯合船舶投資有限公司和建造7艘貨輪的合作意向。儀式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舉行。包兆龍、包玉剛和包陪慶祖孫三代齊聚，和鄧小平緊握雙手。鄧小平對他們說：我們早就應該見面了！這還只是包玉剛和鄧小平的第2次會面，就有了重大突破。
盧緒章曾在上海籌辦廣大華行，那是中共秘密戰線上最大的經濟實體。盧還是外貿部副部長時，就已經和包氏家族恢復聯絡，才有了上述1978年包玉剛和鄧小平的第一次會面。包玉剛在航運事業方面不斷取得進展的時候，上世紀60至70年代，新中國自己的造船探索舉步維艱。1977年鄧小平復出後，下定決心作出指示：「中國的船舶要出口，要打進國際市場。」這個決策後來被簡稱為「推船下海」。鄧小平指示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董事長兼黨組書記柴樹藩大力推動。柴樹藩落實鄧小平的指示，以引進國外先進技術為戰略重點，而且引進就要全部引進，要徹底革命，不搞改良主義。當年的決策是要以香港為突破口。柴樹藩通過盧緒章找到包玉剛的弟弟包玉星。兩兄弟還有包玉剛的妹夫李伯忠和張培明等都有參與商討。包氏家族最後決定要將原計劃在日本建造的兩艘2.7萬噸散裝貨輪改在中國建造，條件是要按國際規範和標準建造，由英國勞氏船級社驗收。中國的造船出口，通過和包玉剛的環球航運合作得以從頭開始。有哪些國際規範和標準？為什麼是2.7萬噸？如達不到船東的要求後果會是怎樣？這是一門全新的培訓和考試。這方面和包括筆者在內環球航運員工們入職初期經歷的過程一樣，一切都是這麼陌生。接單的設計方是上海船舶海洋工程設計研究院，7天內要完成報價設計，38天內要完成合同設計，33天內要完成技術設計中的圖紙送審。六機部曾經有人提出向日本方面直接購買相關設計和圖紙。結果日本不願意，以極高價錢作為推搪。中國因為沒有退路，決定自力更生。
當年的接單方是大連造船厰，只有540天的工期。廠長領導全體工人上下齊心，甚至找退休老工人回來參與會戰，在方法、技術各方面都要重新學習。環球航運找來英國驗船師，又招聘了兩位日本焊工從頭指導，員工們要先拿到合格證書後才可以上崗工作。最終順利完成第一艘名為「長城號」的貨輪，1981年9月順利下水，1982年1月如期交船。處女首航長達300多天，經受了太平洋颶風惡浪的考驗，更安全快速地通過了美國五大湖的15道船閘。第2艘船名為「望遠號」，同樣按時完工，同樣表現不俗。
鄧小平和包玉剛之間的交往，從1978年開始一直到1991年，長達13年。雙方總共見過9次面。包玉剛幫助中國造船事業開天闢地。中國造船產業的今天，世界第一睥睨全球，如鄧小平、包玉剛和中華民族所願。
1984年10月，包玉剛回到故鄉寧波。他建議寧波應該成立一所大學，表示願意捐出5000萬美元為起動資金。同年12月，鄧小平和包玉剛在北京見面。鄧小平答應親自為「寧波大學」題字，更建議僑居全世界的「寧波幫」回到華東一帶，參與中國改革開放建設。包玉剛欣然答應牽頭，在幕後做過大量工作。1985年10月兩人再次見面時，包玉剛提出捐贈2000萬美元在北京興建以他的父親命名的兆龍飯店，另外希望能夠在上海交通大學建立一個圖書館。海外民間捐贈當年並無先例，鄧小平親自拍板並親自出席捐贈儀式，爭取全球華僑同胞回到祖國幫忙建設並提供資金援助。1986年4月，兩人再次會面的時候，包玉剛已經是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和諮詢委員會成員。嗣後包玉剛一直為香港回歸四出奔走，付出的努力鮮為外界所知。包玉剛當年和中英兩國領導人都保持着良好關係，在兩國政府就香港回歸問題進行一系列談判和接觸的過程中，包玉剛積極協調緩衝，參與中英關於香港問題的談判和有關文件的簽署工作。1984年12月19日，包玉剛應邀出席中英兩國政府在北京簽署關於香港前途問題的聯合聲明儀式。1989年中英關係陷入僵局導致香港問題出現波折的時候，包玉剛不斷協調英美日三國和中國之間的關係，為解決香港問題默默耕耘貢獻力量。
可惜1991年9月23日包玉剛溘然長逝，是祖國和香港的巨大損失。筆者回想當年在環球航運的日本分公司工作時的經歷，如今仍歷歷在目。包玉剛因公要經常到日本，在和日本造船厰簽署造船合同的時候（日本船公司是租船方，日本商社是代理人，日本銀行是融資方，大都同時出席），不知多少次，筆者和同事們當然要出席幫忙打點一切，但能夠獲包玉剛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為人處事態度親炙，深受感動。同事們都體驗到環球航運在經營方面一絲不苟省吃儉用的理念。一切為了企業成長，一切為了造福社會，一切為了報效祖國，在這過程中成就自己本身。
包玉剛葬禮當天，出席扶靈的人包括時任外交部副部長周南和時任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又譯「戴卓爾夫人」）的丈夫，還有李嘉誠和邵逸夫。鄧小平以「生前好友」的名義派女兒鄧蓉和女婿賀平專程赴港出席葬禮。
最後還要提及的是，包玉剛是包青天包拯第29代後人。他常懷愛國愛港之心，事業既成，唯願報國；斯人已逝，懿範長存。包玉剛是香港的傳奇，我們如要說好香港的故事，這就是一段最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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