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10月7日清晨，哈馬斯突襲以色列，從加沙地帶發射了5000餘枚火箭彈，並派遣武裝人員潛入以色列境內，發起了代號為「阿克薩洪水」的軍事行動。隨即，以色列宣布進入戰爭狀態，以雷霆萬鈞之勢啟動了代號為「鐵劍」的軍事反擊。幾天來，中東地區刀光劍影，腥風血雨，雙方已有1700人死亡，6800多人受傷。
對以色列而言，哈馬斯這次突襲有深刻的國際國內背景。首先，從國際上看，近幾年來，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關係轉暖，先後與阿聯酋、巴林、蘇丹和摩洛哥簽署《亞伯拉罕協議》，實現了關係正常化。在這次印度G20峰會期間，美國和印度等國又發起了「印度-中東-歐洲經濟走廊（IMEC）」動議，參與國不僅包括沙特、阿聯酋等中東國家，而且以色列也參與其中，並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更有傳言稱，在美國的斡旋下，沙特和以色列恢復外交關係指日可待。哈馬斯及其支持者擔心，與以色列關係轉暖後，一些阿拉伯國家會忽視、甚至犧牲巴勒斯坦的利益。這些人完全有動機挑起事端，阻遏沙以關係正常化。
伊朗當然也不希望看到阿以關係改善。儘管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發表公開講話，否認伊朗參與本輪巴以衝突，聲稱「有非巴勒斯坦方參與」的說法是不實的。然而，伊朗每年向哈馬斯和傑哈德提供大約1億美元的援助，並放狠話稱要摧毀以色列，被指不斷為中東地區恐怖活動提供資金。這次襲擊事件發生後，伊朗議會大為讚賞，成為第一個明確表示支持哈馬斯襲擊以色列的國家，德黑蘭還為此舉行了街頭慶祝活動。
這也在意料之中。近幾個月來，伊朗一直在抨擊沙以尋求關係正常化，也擔心美沙簽署共同防禦協議。就在10月3日，哈梅內伊還宣稱，那些尋求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的國家終將失敗，它們「是在賭一匹輸掉的馬」。
值得注意的是，10月9日，哈馬斯一名高級官員否認《華爾街日報》有關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伊斯梅爾·卡尼協助哈馬斯策劃偷襲行動並於上周在貝魯特會晤時同意動手的報道。他說，哈馬斯這次大規模偷襲系少數哈馬斯高層指揮官策劃，就連伊朗、黎巴嫩真主黨等哈馬斯最緊密的盟友也沒有提前得到通報。美國官員亦稱，還沒有找到確鑿證據證明伊朗直接參與其中。
不過，哈馬斯能躲過一個擁有全球最先進情報機構的國家的視線突襲成功，很可能離不開外部國家的支持和參與。事實上，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一直在與哈馬斯、真主黨和傑哈德領導人會面，協調策劃如何有效挑釁和威脅以色列。不久前，卡尼還公開表示，伊朗通過組織「伊斯蘭抵抗」行動羞辱了以色列。不難看出，伊朗要在中東地區保持力量平衡必須挫敗阿以關係正常化，完全有理由協助哈馬斯發動這次襲擊。
從以色列國內情況看，今年1月，內塔尼亞胡政府宣布對司法系統進行全面改革，意在限制司法機構權力，遭到在野黨反對和民眾抗議，引發大規模社會動盪，致使司法改革進程一度中斷後又於今年6月重啟部分司法改革。7月24日，以色列正式通過法律限制最高法院以「不合理」為由推翻政府已作出的決定的權力。
以色列國家廣播公司民調顯示，46%的民眾反對司法改革，35%表示支持，還有19%稱「不確定」。顯而易見，內塔尼亞胡力推司法改革造成了「以色列建國以來最嚴重的社會分裂」，甚至招致不問政事的情報安全機構和軍隊的反對，給哈馬斯創造了可乘之機。以色列國家安全委員會前主席吉奧拉·艾蘭稱：「近幾個月以色列一直忙於內政——糟糕的內政。以色列以錯誤的方式分散了注意力。」「我們知道這會損害軍隊的實力」，「我們給人的印象是，現在是（對以）發動襲擊的好時機。」
這次戰爭還有一個不同尋常之處，這次突襲是以色列在歷次衝突中傷亡人數最多的一次。哈馬斯發射了數千枚火箭彈，使用了滑翔傘和無人機，有效地破壞了以色列「鐵穹」火箭彈防禦系統，還有大量武裝分子進入以色列平民區，從陸、空對以色列發起了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多維突襲，撼動了以色列堅不可摧的江湖地位，也使被譽為「世界四大情報機構」之一的摩薩德名聲掃地，個中緣由令人深思。
這場戰爭會向何處去還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首先，這場衝突會否演變成一場更大規模的戰爭主要取決於兩大因素：一是會否有其他勢力趁火打劫。如果黎巴嫩真主黨藉機發難，以色列將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戰爭恐有升級風險。若塔利班、「基地」組織等勢力再來攪局，形勢將更為複雜。二是伊朗一旦被證實直接參與，以伊之間的「影子戰爭」恐釀成熱戰。屆時，美國如身不由己捲入其中，後果不堪設想。目前，美國已派出最先進的核動力航母戰鬥群至地中海東部的以色列海岸期震懾對手。
第二，人質是以色列隨心所欲發動攻勢的最大掣肘。以色列誓言要永久摧毀哈馬斯，正在謀劃採取更大軍事行動，奪取決定性勝利。北京時間10月11日凌晨，拜登發表講話，譴責哈馬斯襲以是「純粹的邪惡行為」，重申了對以色列的支持，強調「以色列有權作出回應」， 並承諾向以色列提供更多軍援。看來，鑒於哈馬斯這次突襲的規模及其造成的損失，美國很可能會給以色列政府更多自行其是的空間，允許內塔尼亞胡採取自認為合適的行動。
儘管如此，內塔尼亞胡也很難為所欲為。這次突襲哈馬斯還扣押了130多名人質，不少人還擁有雙重國籍，包括美國公民，這同樣也是史無前例的。這些人質很可能已被分散關押在不同地方，以色列要解救也非易事。哈馬斯已發出威脅，如果以色列在沒有警告的情況下空襲一處平民目標，哈馬斯將殺死一名以色列人質。毫無疑問，以色列每次採取軍事行動時將不得不有所顧忌。
第三，戰爭加劇恐引發人道主義災難。哈馬斯分散和隱藏在加沙平民人口之中，以色列擁有全球最專業的軍隊之一，即使有心「除惡務盡」，也不可能在如此複雜的地區複製斯里蘭卡政府軍剿滅「泰米爾猛虎組織」的霹靂手段。10月9日，以色列防長宣布全面封鎖加沙地區，斷電、斷水、斷糧、斷油。此舉很可能在加沙250萬居民中引發一場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埋下更多仇恨的種子。對內塔尼亞胡政府而言，如何在不激化與加沙居民矛盾的情況下實現軍事目標將是一場嚴峻的考驗，也是決定這場衝突如何收場的關鍵因素之一。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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