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德武
北京時間4月19日，福克斯新聞台（FOX），以7.875億美元的代價，與美國一家投票機製造商多米尼恩（Dominion，又譯多米寧）達成和解，後者兩年前以誹謗罪將福克斯新聞台告上法庭。儘管美國各大主流媒體競相報道這起美國歷史上最大一起媒體誹謗賠償案，但是福克斯新聞台竭力淡化這個新聞，其新聞網站及APP均沒有將這一消息放在顯眼位置，如果不用主題詞進行搜索，甚至難以找到這條新聞，即使找到了，也是寥寥幾段的乾癟文字。
福克斯新聞台是媒體大亨默多克旗下的一家美國電視頻道，在2020年美國大選期間，對特朗普有關大選舞弊及陰謀論進行了廣泛報道，並將特朗普的鐵粉培養成自己的忠實觀眾。控方多米尼恩是一家投票機生產商，如果沒有這場世紀官司，恐怕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多米尼恩公司於2021年3月將福克斯新聞台告上法庭，指控其散布多米尼恩生產的投票機被用於「操縱2020大選結果」的不實傳言，向其索賠16億美元。
多米尼恩投票機在2020年美國大選中負責清點全美28個州的選票。時任總統特朗普大選失利之後，其陣營大肆散播陰謀論，稱多米尼恩公司受外國操控，刪除了數百萬張投給特朗普的選票。作為共和黨重要喉舌之一的福克斯新聞台在節目中不斷重複和傳播這一說法，並堅稱這類報道極具新聞價值，受到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規定的「新聞自由」保護。多米尼恩則認為這些報道構成誹謗，使公司蒙受7200萬美元的損失。
在美國的法律體系中，新聞機構播出虛假言論本身並不足以構成誹謗。因此，原告的舉證至關重要，必須充分證明被告的行為具有「主觀惡意」，即福克斯新聞台在明知所播內容不真實的情況下仍故意傳播謊言才能治罪。為此，原告通過一系列手段，獲得了大量的福克斯新聞台的內部通訊紀錄，包括電郵、電話錄音、短訊等，為原告提供了關鍵性武器。例如，福克斯電視節目主持人卡爾森在播放的節目中一再聲稱，多米尼恩公司參與選票造假，但卡爾森私下則稱，所謂選票造假的說法「荒謬、瘋狂」，並表示他非常憎恨這位前總統，迫不及待想要忘掉這個傢夥。多米尼恩的律師則抓住卡爾森這種台前台後不一致的說法，以此證明卡爾森在電視上的說辭具有「主觀惡意」。此外，多米尼恩的訴狀還列舉了2020年11月30日播放的一期節目中，福克斯另一金牌主持漢尼提邀請前特朗普律師鮑威爾女士作為嘉賓，鮑威爾在這一期節目中重複提到多米尼恩公司在選舉中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漢尼提後來在證詞中表示，儘管他把鮑威爾女士帶上節目，但是他根本沒有相信鮑威爾的說法。漢尼提的證詞足以反證他在電視上散播大選陰謀論存在「實際故意」。眾議院前議長瑞安作為福克斯公司的董事會成員，也曾向默多克發過信息，呼籲福克斯新聞台應在2020年大選之後堅決抵制一些「稀奇古怪的說法」，稱這將是福克斯公司的重要轉折點，但他的警告被忽視。
默多克作為媒體大佬，與特朗普一直保持密切的關係，在散播大選陰謀論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是讀者感興趣的話題。默多克曾在內部會議中多次要求主持人多講點有利於共和黨的話；2月27日披露的默多克法庭證詞透露，默多克承認，「本該親自介入、阻止特朗普的律師上節目談選舉舞弊的問題，但沒有這麼做」。不過，默多克努力與福克斯新聞台的決策保持距離，並試圖把責任推卸給福克斯新聞台首席執行官蘇珊娜.斯科特。多米尼恩公司在訴狀中明確指出，斯科特需要對節目內容負責，她有權指導節目不邀請某些嘉賓或播放某些內容，但是電視台為了「留住熱愛和信任的觀眾」，仍然通過散播謊言的方式提高收視率。一些評論人士稱，「所謂的新聞價值與吸引觀眾的誘惑相比，變得一文不值」。
4月18日該案件開庭，12名陪審員在特拉華州高等法院完成宣誓，訴訟程序在沒有任何解釋的情況下中斷了近3個小時。繼續開庭後，在大家靜待雙方發表開場陳述時，法官戴維斯宣布雙方以7.875億美元的天價達成和解。這是美國歷史上涉及媒體行業最大的誹謗案賠償金。根據法庭文件，7.875億美元約是多米尼恩公司2021年年收入的8倍。
多米尼恩公司將達成和解視為「民主和真相的勝利」，稱這一天價賠償金將有力「阻嚇未來的選舉陰謀論」。多米尼恩公司律師納爾遜表示，這一突破性的和解「體現了問責」，說明「撒謊造謠是有嚴重後果的」。
福克斯新聞台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很欣慰」可以解決這起糾紛。CNN評論稱，雙方最後一刻達成和解意味着這一備受關注的案件已經結束，包括福克斯新聞董事長默多克和卡爾森、漢尼提、英格拉姆等名嘴將免於出庭作證。揭秘白宮內幕的《火與怒》作者沃爾夫認為，福克斯新聞「不可能接受法庭的曝光」，默多克本人也「經不起嚴格盤問」，因此除了和解，別無選擇。
福克斯新聞台通過支付高昂的和解費，由此換得將免於道歉寫進和解協議之中，那些曾傳播假信息的主播也不需要在節目中承認說謊。一些批評人士認為，由於和解協議未要求福克斯新聞公開道歉或承認說謊，拿錢擺平這起訴訟，使這些主持人及其幕後負責人避免承擔「真正的責任」，觀眾會繼續相信他們播出的假消息。一些分析人士指出，福克斯新聞台在美國大選前後幫助特朗普散播「陰謀論」，對美國社會的破壞是長期而巨大的，不是區區幾億美元就能掩蓋得了的。
2020年大選的塵埃尚未完全散去，2024年大選如今已拉開帷幕。輸不起的特朗普散布了許多大選謊言，最終這個後果由他的老朋友默多克埋單，多少具有一點諷刺意義。福克斯新聞去年的凈收入高達12億美元，手上還有四十多億美元的現金儲備；默多克及其家族的身家高達170多億美元，對於這筆款項還能夠付得起，至少不足以動搖這個傳媒帝國的金融基礎。默多克旗下還有《華爾街日報》、《紐約郵報》、《太陽報》和《泰晤士報》等報紙及天空電視網等媒介，除了在美國大選之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之外，圍繞新冠病毒陰謀論，也沒少向中國潑污水，這背後還有多少內幕等待曝光。除了福克斯新聞之外，美國其他主流媒體是不是也在不斷散布針對他國的不實謠言，只不過這些國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法律武器與之進行鬥爭。
拋開國際傳播層面不談，但就美國國內而言，過去在人們的印象中，媒體作為美國「第四權力」，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但如今的美國早已被極化政治所分裂，媒體的監督功能已經被大大弱化，完全淪為兩黨政治鬥爭的工具。信者更信，疑者更疑，持有尖銳對立立場的讀者們都活在各自的信息繭房中，吸吮着媒體投喂的信息養分。福克斯的墮落只是美國整體社會道德水準下滑的一個側面，這起巨額賠償金能不能起到對整個社會的警示作用，許多人是持高度懷疑態度的。
美國作為普通法系國家，多米尼恩事實勝訴形成的判例，或許對接下來的官司有一定的借鑒。除了多米尼恩公司，另一家投票軟件公司斯馬特馬提克公司（Smartmatic）也在起訴福克斯新聞台及其三位主播，特朗普的律師朱利安尼赫然在列，索賠金額高達27億美元。福克斯新聞台能承受之重嗎？反特朗普勢力正等待着下一場大戲，這既是對福克斯的一次清算，也是對特朗普政治遺產的一次間接清算。2024年大選越來越近，特朗普還有多少新聞台可以依賴？
（作者為大公報副總編輯 來源：「公評世界」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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