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當地時間7月21日，英國、法國等歐洲國家，以及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和加拿大共計28個國家發表聯合聲明稱，加沙平民的苦難已跌至「新的深度」，譴責以色列拒絕向加沙平民提供基本人道主義援助，稱其「滴灌式」救援物資發放模式危險，「加劇了不穩定，剝奪了加沙人的尊嚴」，已有逾800名巴勒斯坦人在尋援過程中被殺，呼籲以色列立即結束加沙戰爭。
以色列外交部回應稱，該聲明脫離現實，並將衝突持續責任歸咎於哈馬斯。7月21日晚，哈馬斯發表聲明指，其首要任務是制止饑荒並終止衝突，但以軍在談判桌上將無法接受的條件強加於人。以色列再次強調，各方對正在多哈舉行的新一輪談判謹慎樂觀，談判能否取得進展取決於哈馬斯的回應。
迄今為止，以色列與哈馬斯停火談判仍陷僵局，雙方在被扣人員交換比例、軍事部署、停火期限等一系列關鍵問題上分歧依舊。儘管特朗普對以方中東戰略帶來的破壞性日益不滿，也敦促以方早日結束加沙衝突，但要內塔尼亞胡短時間內停火恐非易事。
過去10天，以色列政局風雲突變。7月14日晚，以色列極右翼宗教政黨聖經猶太教聯盟黨（UTJ）以內塔尼亞胡未能兌現極端正統猶太人免服兵役立法承諾為由，宣布退出執政聯盟。此前，在以色列議會120個議席中，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執政聯盟佔68個議席，UTJ退出之後減少了7個席位，僅剩61席，勉強維持微弱多數。
之後，7月16日傍晚再爆驚雷，以色列沙斯黨以相同理由宣布退出執政聯盟，成為短短48個小時內第二個宣布退群的又一個極端正統派政黨。至此，內塔尼亞胡政府僅剩50個席位，淪為名副其實的少數派執政。
反對黨領袖拉皮德趁勢施壓稱，少數黨政府「沒有權威，沒有權利」，是「非法政府」，無權做重大決定，不能派士兵上戰場，不能決定誰生誰死，無法決定加沙的命運，無法與敘利亞或沙特達成協議，「不能繼續以納稅人的錢為代價，向腐敗分子和逃兵轉移數十億美元」。
拉皮德還狠批內塔尼亞胡在國家處於戰爭狀態之際「竭盡全力通過一項可恥的逃避兵役法」，並呼籲提前進行選舉。顯而易見，內塔尼亞胡已陷入嚴重政治危機。那麼，這是否意味着他即將垮台呢？那也未必。
眼下，無論是UTJ，還是沙斯黨，似無意逼迫內塔尼亞胡退位。尤其是沙斯黨，雖稱在目前情況下不可能繼續留在政府內部，但同時表態稱不會推動不信任投票，從外部破壞執政聯盟，並承諾將繼續留在議會衞生、教育等委員會中，在一些議案表決時與執政聯盟保持一致。
沙斯黨此番操作，為雙方達成妥協留下了餘地，似是在以退群要脅內塔尼亞胡強推新徵兵立法闖關。據以色列媒報道，沙斯黨要求執政聯盟要生存下去，必須不遲於議會冬季會期前通過免服兵役法案。以色列議會將於7月27日休會三個月，這意味着執政聯盟至少在10月底之前不會面臨立法挑戰或不信任投票。
這給了內塔尼亞胡足夠的時間閉門解決政治危機。執掌以色列16年，他之所以能在爭議聲中仍能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極右翼極端正統派政黨的支持。內塔尼亞胡也投桃報李，竭力維護極端正統派猶太教（哈雷迪派）經學院猶太學生的免服兵役待遇，且慷慨提供政府補貼，助其學習宗教典籍。
長期以來，哈雷迪派猶太人免服兵役一直是敏感議題。對大多數以色列人來說，服兵役是強制性的，但從以色列建國開始，哈雷迪派猶太人群體即以就讀宗教學校為由每年申請延期服兵役，年復一年，直至超過徵兵年齡為止。
他們認為，宗教學習是一生的事業，通過學習研究神聖的猶太經文和保存古老猶太傳統本身就是在服務國家，而服兵役與自己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是對神聖使命的背叛。前年10月巴以衝突爆發後，隨着更多以軍士兵陣亡，兵源不足問題凸顯，以色列民眾對這種歧視現象日益不滿。
這也在情理之中。與建國初期僅數百名哈雷迪派男子免服兵役相比，以色列的人口結構已發生很大變化。哈雷迪派成為以色列增長最快的族群，已佔人口的14%，符合徵兵條件的青年更有8萬名之多，但入伍人數少的可憐。「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整天拿着國家補貼坐而論道，堂而皇之地逃服兵役，怎能服眾。
去年6月，以色列最高法院裁定，極端正統派群體不能再以宗教信仰為由享受免服兵役權，並廢除了政府供養宗教學校的做法，規定不得再用公帑供養「讀經人」，迫使內塔尼亞胡政府開始着手制定新的立法。內塔尼亞胡亦承諾將制定「平衡、負責和深思熟慮」的新法保留哈雷迪免服兵役特權，甚至還想將免服兵役年齡從26歲降至21歲。
但禍起蕭牆。利庫德集團資深議員、議會外交與國防委員會主席埃德爾斯坦批評哈雷迪議員不關心如何懲罰逃服兵役者或徵兵目標等具體問題，而是找藉口「完全拒絕」參軍為國效力。由此，內塔尼亞胡難以兌現當初的免服兵役承諾，引發執政危機。
為安撫極端正統派政黨，內塔尼亞胡已提議解除埃德爾斯坦的外交與國防委員會主席職務。然而，要拿出各方都滿意的妥協方案並不容易。新的徵兵法草案提出對逃服兵役的哈雷迪派猶太人實施包括禁止出國旅行在內的懲罰，且對豁免名額作出了限制，還要逐漸提高入伍配額，沙斯黨和UTJ難以接受。
內塔尼亞胡必須在極右翼盟友和以色列世俗大眾之間踩鋼絲，能否說服沙斯黨或UTJ回歸或爭取新的政治盟友填補執政真空存在不確定性。關鍵是，內塔尼亞胡還被腐敗指控搞得焦頭爛額。前幾天，他以食物中毒為由逃避了耶路撒冷地方法院原定7月21日和22日舉行的貪腐案聽證會，被以媒質疑「裝病躲避庭審」，這已是他第七次藉故推遲參加。
可想而知其日子是多麼不好過。不過，內塔尼亞胡善於製造境外危機擺脫困境，鞏固國內執政地位。為籠絡極右翼政黨，不能排除他進一步右轉激化外部衝突轉移民眾注意力，推遲腐敗案法律庭審進程，渡過政治危機。
由此看來，即使以色列與哈馬斯達成臨時停火協議，也會相當脆弱，加沙戰爭短期內恐難結束。此外，且不說以色列還會繼續空襲敘利亞，如果美伊不能達成核協議，內塔尼亞胡很可能對伊朗重新開戰，中東地緣政治衝突暫難消停。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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