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當地時間5月25日，特朗普從新澤西登機返回華盛頓前對媒體說，「我們和伊朗進行了非常非常好的磋商。我不知道未來兩天會宣布什麼好消息或壞消息，但我預感是好消息。我們取得了實質性進展，也是很重大的進展。」
特朗普的表態無疑給一波三折的美伊核談判添了一把火。自4月12日以來，美伊就伊核問題進行了五輪談判。5月23日，在阿曼的斡旋下，美國中東問題特使威特科夫與伊朗外長阿拉格齊在阿曼駐意大利大使館舉行了達3個小時的第五輪會談。
會後，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美國高級官員表示，「磋商仍有建設性意義，雙方同意最近再次舉行會談。」此前，阿拉格齊稱，談判會很艱難，兩三次會談不可能解決問題，但雙方之間的交流非常「專業」。
特朗普上台後，在中東地區設定了多個目標，其中一項重要議程就是限制伊朗核計劃。儘管雙方在濃縮鈾等關鍵問題上仍相持不下，但伊核談判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不能排除取得突破的可能。
首先，特朗普有和平解決伊核問題的意願。過去幾個月，特朗普不顧以色列的質疑，多次提出要通過談判解決伊核問題，在5月中旬海灣三國之行中，一方面老調重彈，稱伊朗幫助哈馬斯和真主黨等恐怖組織，是中東地區「最具破壞性的力量」，誓言永遠不會讓伊朗獲得核武器；另一方面，特朗普也對達成伊核協定不斷釋放積極信號。5月15日，他在多哈樂觀表示，美國正在與伊朗進行認真的談判以實現長期和平，伊朗已「在一定程度上」同意部分條件，「我相信我們已接近達成協議。」
此前，他在利雅得訪問時表示，他希望與伊朗盡快達成協議。「我們真的想要他們成為一個成功的國家」，「成為一個美好、安全、偉大的國家」，但他們不能擁有核武器。「這一動議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現在是他們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與之前不同的是，特朗普這次在中東沒有威脅對伊朗動武，只是警告，如果伊朗拒絕美方伸出的「橄欖枝」，他將對德黑蘭極限施壓，斷其石油出口，但在回答是否會動武時強調：「不會在伊朗製造任何核塵埃。我認為我們可能很快就能達成一項無須採取這種行動的協定。」顯然，特朗普的首選仍是通過談判達成妥協。
第二，伊朗有示弱跡象。前不久，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政治顧問沙姆哈尼接受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採訪時表示，伊朗願以「永久放棄核武器」為條件，換取美國解除全部經濟制裁。伊朗願承諾永遠不製造核武器，銷毀可用於武器化的高濃縮鈾庫存，同意只將鈾濃縮到民用所需的較低水準，並允許國際機構監督這一進程。
當被問及這些條件得到滿足後伊朗是否同意簽署協議時，沙姆哈尼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並稱若美方言行一致，仍有可能改善美伊雙邊關係，「在不久的將來帶來更好的局面」。
沙姆哈尼的這番話似乎是伊朗最高領袖核心圈子迄今發表的最明確的公開聲明。
伊朗示弱固然有受國際制裁經濟困頓因素，也與以色列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密切相關。特朗普重啟伊核談判後，以色列很不情願，敦促美方施壓伊朗徹底拆除核計劃，而不只是縮減規模，而且還要自廢發射彈道導彈的能力。
在內塔尼亞胡看來，解決伊核問題的唯一辦法是軍事打擊，但特朗普並不完全認可。鑒於他對共和黨的絕對控制權，在伊核談判失敗前，內塔尼亞胡不會未經特朗普貿然行事。然而，隨着特朗普給哈梅內伊設定的60天談判期限日益臨近，情況會不一樣。
據CNN爆料，多名美國官員透露，通過與以色列高官公開和私下交流，以及美方截獲的以色列通信和對以色列軍情的觀察，美國獲得的最新情報顯示，以色列正準備對伊朗核設施發動襲擊，但是否已作出最終決定尚不清楚。
另據《以色列時報》等媒體稱，內塔尼亞胡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談判破裂，以便對伊朗進行軍事打擊。目前，以軍圈內盛傳，打擊伊朗核設施已到以天計算的時候，而不是幾周的問題。屆時，如果以色列真大打出手，料特朗普也不會拂逆鱗。早在四月份開談前，特朗普就威脅，如果談判失敗，美國將對伊朗採取軍事行動。
對此，伊朗方面十分警惕。前幾天，伊朗外長阿拉格齊致函聯合國稱，若以色列對伊核設施發動任何襲擊，美國政府也會捲入其中，伊朗將追究美國的責任。伊斯蘭革命衛隊亦放狠話，如果以色列再發動襲擊，伊朗將對以色列進行毀滅性打擊，甚至將以色列從地圖上「抹去」。
德黑蘭態度雖然強硬，但現在是不願打，也不敢打。美國的制裁、施壓、軍事與非軍事威脅阻礙了伊朗的發展。對伊朗而言，當務之急是解除制裁穩定經濟，只要能避免核設施再遭打擊，逃過新一輪極限施壓，就不會放棄任何和談的機會。
第四，伊朗能否保留自主鈾濃縮權利成矛盾焦點。最近，美國中東特使威特科夫以防止核技術武器化為由重新劃定談判了「紅線」，不允許伊朗擁有「哪怕是1%的濃縮能力」，而在此前幾周，美方曾表示或能接受伊朗保留低水準鈾濃縮能力。
這也是事出有因。在猶太利益集團的運作下，5月14日，美國參眾兩院逾200名議員致函特朗普，促其不要允許伊朗保留鈾濃縮能力。他們認為，這是2015年奧巴馬政府簽署《聯合全面行動計劃》（JCPOA）的致命缺陷。美國官員的態度隨之愈發強硬，與以色列的立場趨同。
對此，伊朗外長阿拉格齊回應說，威特科夫的言論「完全脫離談判現實」。如果美國希望伊朗不發展核武器，那麼雙方可以就此達成協議，伊朗也做好了認真談判的準備，但美國「不切實際的要求注定落空」。他強調，「想出達成協議的辦法並非難事」，「零核武器」意味着達成了協議，而「零鈾濃縮」則意味着達不成協議，「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5月26日，伊朗外交部發言人巴加埃重申，鈾濃縮活動是伊朗和平發展核能和伊朗核工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必須得到保留，伊朗不會有絲毫退讓。因此，包括阿曼在內的各方提出的建議，肯定會考慮到這條紅線。看來，除非走投無路，伊朗絕不會以犧牲國家尊嚴為代價在鈾濃縮問題上作出妥協。
美國國務卿魯比奧承認，要達成一項既允許伊朗擁有民用核能項目又不能濃縮鈾的協議「並非易事」。那麼，這是否意味着這個棘手問題一定無解呢？也未必。
有伊朗官員匿名告訴《紐約時報》，美國官員正在考慮伊朗提出的與沙特和阿聯酋建立合資企業進行鈾濃縮的建議。儘管美國中東問題特使威特科夫的發言人否認伊朗方面在第四輪會談中提出了這個設想，但阿曼外交部長承認會談包括「有用且新穎的想法」。
美國智庫威爾遜中心研究員穆罕默德·阿默西也提議，除暫停濃縮鈾與美方建立信任外，「伊朗甚至可以考慮邀請沙特或美國，投資伊朗的核計劃。」
只是，美方不時移動談判標桿，釋放的信號又相互矛盾，令人懷疑其談判誠意。無論如何，在伊核這樣的重大敏感問題上，需要美伊，甚至以色列平衡國內政治壓力作出適當妥協。否則，寸步難行。佛魔一念間。美伊核談判能否像特朗普所言得以善終尚待觀察。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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