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評四方|珠海是文化歷史旅遊熱點 : 介紹蘇曼殊

文/關品方

筆者最近介紹李叔同,引起迴響。在弘一法師之前,還有另一位法師值得介紹。他就是祖籍珠海香洲的蘇曼殊,筆者曾去過他的故居參訪。

蘇曼殊是清末民初詩人、作家、畫家和翻譯家(1884至1918)。他是中日混血,日本橫濱出生,本名宗之助(shuunosuke),字子榖,小字三郎,法號曼殊,後更名玄瑛。柳亞子研究蘇曼殊,著有《曼殊新傳》,修訂了文公直的《蘇曼殊年譜》。

大灣區的中山市原是香山縣,後改名為中山縣,再升格為中山市。珠海經濟特區原是中山市的一部分。

蘇曼殊法師是漢傳佛教出家人,被稱為「民國三大詩僧」之一(另外二人是弘一法師李叔同和敬安法師黃讀山)。

曼殊生父是蘇傑生,旅日華僑,住橫濱山下町33番,英資茶商買辦,娶妻黃氏。曼殊生母是若子(wagako,日本人),不詳其姓。曼殊由庶母河合仙(Kawai sen,日本人)撫養。

1889年,曼殊(5歲)隨嫡母黃氏回珠海香洲檸溪,拜見祖父母及長兄蘇焯。由於他有日本血統,在家族之內受到排斥。傳說曼殊13歲就逃到新會慧龍寺出家做和尚,後被家人尋回。這說法因考證不足,未有定論。曼殊出家是在1904年(20歲),以「三壇具足」受戒。廣州府雷峰區海雲寺的博經法師同情曼殊、與他相交為友,雖備受佛界人士質疑和誹謗卻從不與人爭。後來曼殊欲往他剎參方,博經法師擔心他掛褡不便,將自己的戒牒相贈。曼殊不願總是冒名化緣,於是自取法號「曼殊」,逐漸知名於世。

曼殊室利,又譯文殊師利或舍利,是梵文譯音,意思是妙德吉祥。文殊是佛教四大菩薩之一,與普賢隨侍釋迦牟尼左右,代表智慧。

曼殊15歲(1899年)時家道中落,隨表兄再赴日本,在橫濱入讀由華僑開設的大同學校。該校分甲乙兩級,甲級教授中英文,乙級只教授中文。當時馮自由在甲級,曼殊在乙級(與馮自由的弟弟同班),二人由此相識。

馮自由是廣東南海人(1882至1958,享年76歲),出生於日本華僑家庭,1900年(18歲)入讀東京早稻田大學,同年加入興中會,追隨孫中山致力國民革命。馮自由和曼殊是好朋友。

1901年,曼殊(17歲)經親屬贊助入讀東京早稻田大學預科,一度因贊助終止而被迫停學,幸得清朝駐日公使王大燮准許各省自費優秀學生改為公費生,曼殊經橫濱僑胞推舉,留在東京轉到振武學校攻讀(從成城學校改制而來),亦曾在上野美術專科學校攻讀。70多年後,筆者在東京入讀國立一橋大學,才逐漸對當年的旅日華僑史有所認識。

李叔同比較蘇曼殊年長4歲,兩人同在東京期間有所交集,可以參考柳亞子的相關考據。當時曼殊雖已開始醉心佛理,但同時結識了陳獨秀、章士釗、廖仲愷、李大釗和何香凝等留日學生,並先後加入在日本成立的革命團體青年會和興中會。

1903年,沙俄帝國入侵東三省,曼殊所在的青年會組織「拒俄義勇隊」。其後曼殊一度移居香港。當時他父親已在家鄉珠海為曼殊訂親,趕到香港勸其完婚。曼殊反抗父權、避而不見。在陳少白的勸說之下,曼殊勉強返鄉,卻選擇逃婚到廣州海雲寺剃度出家,數月後回到香港。其後曼殊化緣到江浙滬一帶,先後在蘇州吳中公學任教師、在杭州《國民日報》任翻譯,與章炳麟、秋瑾、柳亞子等人交往。

曼殊一生數度出家,還俗住家後又再出家。他情緒反覆多變,未能看破紅塵。他時而身披袈裟誦經念佛;時又與女性發生戀情。在上海時,曼殊更一度出入青樓妓院,甚而暴飲暴食;為了參悟人生,不受凡塵羈絆,看破俗世悲離,堪稱現實版的「碧海狂僧」。他或許更像濟公活佛,是一位普渡眾生、有真性情的入世僧人。

1918年5月,曼殊因胃病,溘然長逝於上海廣慈醫院,年僅34歲。他死前留下一偈:「一切有情,都無掛礙」。孫中山捐贈千金,把他安葬於杭州西湖孤山北麓,南社的諸宗元為他撰《塔銘》。

諸宗元(1875至1932)是中國近代著名詩人、文學家和藏書家,南社重要成員。他與柳亞子、陳三立、郁達夫、鄭孝胥等同為南社的活躍分子,以其獨特的詩歌風格和豐富的文學貢獻著稱。柳亞子對他有高度評價。

筆者記得諸宗元的《減字木蘭花》 :「相忘形跡,落珮倒冠誰主客?不問鶯花,各挾奇書過酒家。」他的文字清麗脫俗。筆者還記得柳亞子的《弔鑑湖秋女士》 (即女俠秋瑾): 「飲刃匆匆別鑑湖,秋風秋雨血模糊。填平滄海憐精衛,啼斷空山泣鷓鴣。馬革裹屍原不負,峨眉短命竟何如?憑君莫把沉冤說,十日揚州抵得無?」他的境界正氣凜然。

1926年,毛澤東(33歲)和柳亞子(43歲)在廣州某茶樓初次見面,就國共合作以及國民黨新右派的分裂問題交換意見,雙方對彼此留下深刻印象。柳亞子說是「驚初見」,毛澤東表示「未能忘」。1945年,闊別19年之後,兩人在重慶重逢,柳亞子已62歲。當年8月28日,毛主席到重慶與國民政府共商和平建國事宜。他在重慶期間遍訪民主人士,和柳亞子多次往還,相談甚歡;從此兩人開始詩詞唱和,成為文壇佳話。

最後,不可以不談曼殊的詩。筆者認為是幽怨岑寂、空靈飄逸,以獨特的風格卓立於近代詩壇。例如《春雨》就是曼殊的精品。「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芒鞋破鉢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又如「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眾有歡腸已似冰。」,「蹈海魯連不帝秦,茫茫煙水着浮身。國民孤憤英雄淚,灑上鮫綃贈故人。」,「烏舍凌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相憐病骨軽如蝶,夢入羅浮萬里雲。贈爾多情詩一卷,他年重拾石榴裙。」

柳亞子評價曼殊法師為「一代的天才」,真是恰如其份。因為曼殊不單是一位僧人,還是詩人、小說家、散文家和畫家。他更是翻譯家,將雨果的《巴黎聖母院》以及拜倫和雪萊等西方詩作介紹到中國來,是上世紀20年代新文化和白話文運動以至新詩創作的啟蒙者。

曼殊由於出身卑微,一生坎坷,飄零無依,命途多舛;生逢亂世,雖天縱英才,卻懷才不遇。他放浪率真的個性,類近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的反叛風骨。但他又有悲天憫人的家國情懷,參與國民革命,可惜未能貫徹。他生於中華民族存亡絕續的時代,可惜沒有高瞻遠矚的視野,未能洞察民族必有光明的前途。他和好友柳亞子完全不同。

魯迅和陳獨秀也是曼殊的朋友。魯迅認為曼殊是一個古怪的人,一有錢就喝酒用光,沒有錢就到寺廟裏老老實實幹活。他三度出家,有他個人原因(中日混血),又有時代印記(戰亂頻仍);因緣契闊,砥直窮通,十分複雜。陳獨秀認為曼殊貪吃,其實是他的自殺政策,他眼見舉世污濁,卻又無可奈何,只好亂吃亂喝起來,以求速死。筆者行文至此,黯然兮神傷,無涙也無言。如果他能夠更多地親近周樹人、孫中山、柳亞子和陳獨秀,或許際遇命運有所不同。斯人已矣,除了唏噓,惟有嘆息。

上世紀50年代,西湖孤山的曼殊墓崩坍。1964年,民政部門將其遷葬於西湖雞籠山。筆者在杭州勾留期間曾去過憑弔一番。蘇曼殊的故居在珠海香洲,筆者也曾到此一遊,躑躅留連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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