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煙火，沒入凡塵。風吹二十載，繼續寵愛張國榮！

文/馬思科

2010年香港電台發起過一個投票，訪問人們喜愛香港的理由，「有張國榮」竟然打敗了「美食天堂」、「購物天堂」等詞彙登上了第一。2003年的4月1日，「哥哥」給全港開了一個愚人節玩笑，從中環文華東方酒店縱身一跳，結束了年輕的生命。出殯那天，SARS疫情肆虐、人人自危，但在香港殯儀館附近仍然人山人海、場面墟冚，大家都冒著感染的風險來見「哥哥」最後一面。一聲「哥哥」在港人心中重如泰山，二十年過去，每逢忌日文華東方酒店門口仍會被花海淹沒，港人用行動繼續寵愛着張國榮。

「哥哥」的出身不差，父親是香港有頭有臉的西裝大裁縫張活海，大導演希治閣和國際巨星馬龍·白蘭度都是其顧客。由於父母常年忙於打理服裝店生意，七兄弟交給傭人照顧並未同住，位於「老末」的張國榮從小缺乏關愛，和父母鮮少來往。在「哥哥」的自傳中曾提到，他羨慕那些被父母打的小孩，因為至少他們曾得到父母的關注。為了有朝一日繼承父業，「哥哥」13歲就遠赴英國學習成衣和紡織，打下了時裝美學的基礎。諷刺的是「哥哥」並未等到繼承家砵的一天，父親的突然中風讓他輟學回港，要開始承擔自己的生活費。

家道中落，為了生計「哥哥」輾轉打過幾份工，但都不能持久。1977年正值香港麗的電視（前亞洲電視）舉辦歌唱大賽，「哥哥」報着嘗試的心態借了些錢參加，意外以一首《American Pie》獲得亞軍，繼而有了出道的機會。不同於一般歌手只站着唱，「哥哥」在舞台上能唱能跳、形象突出，受到了皇牌經理人陳淑芬賞識。為了捧紅「哥哥」，陳淑芬更多次往返日本為他爭取到了《風繼續吹》與《Monica》的中文演唱版權，正是這兩首歌的竄紅讓「哥哥」大賣50萬張唱片，一舉成名。「哥哥」不單在音樂上獲獎無數、屢屢成就白金唱片，推出了像《沉默是金》、《追》、《今生今世》、《當年情》等等這些膾炙人口的經典金曲，在演藝道路上也是順風順水。

「哥哥」演戲甚有天份，他感情細膩、表現力強。在阿根廷拍攝《春光乍洩》期間，「哥哥」感染了痢疾，病情一度嚴重到要寫遺書，但他最後仍以驚人的毅力完成了電影的演出。張國榮和梁朝偉兩大影帝在片中演技交鋒、互動精彩，完全感受不到「哥哥」的嚴重病情。「不瘋魔不成活」是對《霸王別姬》中角色程蝶衣的描述。「哥哥」飾演的程蝶衣戲裡戲外都為愛癡狂，在戲裡「虞姬」愛著「霸王」，在戲外程蝶衣愛著師兄段小樓，「哥哥」把程蝶衣這個角色演繹的活靈活現，甚至讓觀影後的觀眾陷入「到底張國榮演的是程蝶衣，還是他自己」的迷惑之中。

除此之外，「哥哥」還成功塑造了多個螢幕經典角色，如《阿飛正傳》中的旭仔、《胭脂扣》中的十二少、《倩女幽魂》中的寧采臣等等典，藝術成就之高足以載入電影史冊。

善待別人，沒有架子

「哥哥」在演藝圈口碑很好，他對人有禮、溫和，合作過的藝人都對他讚譽有加。80、90年代「哥哥」與前輩「校長」譚詠麟在香港樂壇各撐起半邊天，雙方的粉絲為了應援自己的偶像經常大打出手。「哥哥」與「校長」雖然在舞台上競爭激烈，私下卻相處融洽。為了讓粉絲化干戈為玉帛更先後退出樂壇，多年後還一起合作《幻影+霧之戀》。「哥哥」多年來在娛樂圈甚有號召力，也提攜不少後輩。著名攝影師夏永康在採訪中說道自己就是受到了「哥哥」的幫助，才有機會開展事業。當時夏永康因幫王家衛拍攝《春光乍洩》劇照認識「哥哥」，受到「哥哥」的引薦才接到工作逐漸在圈內打出名堂。無論在舞台後台或片場，「哥哥」從不讓人等待、盡力配合完成工作，空餘時間還親自去咖啡店買飲品請大家喝，絲毫沒有架子。「雖然自己是天王巨星，卻總是在照顧人」是夏對張的評價。「哥哥」已經不在了，但他卻活在每個有幸被他照顧過、關心過的人的心里。從大家的回憶里拼湊、還原的「哥哥」，永遠都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和藹可親。

「世上有一種鳥沒有腳，它只能在風中漂泊，飛翔到死」是《春光乍洩》中的著名台詞。（夏永康攝）

真性情，做自己

「哥哥」在《時代雜誌》的訪問中大方承認自己是雙性戀，也曾在自己的書中談及「如果有一個人喜歡我，我也同樣喜歡對方的話，是男是女並不重要」。在那個年代，社會保守，對同性戀情充滿着各種偏見。「哥哥」無懼他人的眼光，公開與唐先生的戀情，勇敢的做自己。有一次雙方共赴遊玩，在上環百姓廟附近被狗仔隊跟拍，留下了一張經典的照片：唐鶴德望向鏡頭有所顧慮，「哥哥」卻牽着愛人的手驕傲的往前走，大方的展示自己的戀情。「君子坦蕩蕩」，在那個同志不受待見的年代，「哥哥」以他的光明磊落直面嘲諷與竊笑，儼然一朵在沙漠裡綻放的玫瑰。

美感，超越時代

「哥哥」身姿優雅，除了老天賞飯的天生麗質之外，衣著品味、穿搭得宜也加分不少。曾受過時裝正統培訓的他，無論台上台下，最普通的衣服都能被他搭出獨特的美感。

「哥哥」在接受訪問的時候曾說，自己取名「Leslie」就是喜歡它的「中性」。對於藝術家來說，美的空間永無止境，不應該被性別束縛。提到舞台時裝精，日本有小林幸子、美川憲一，香港則有羅文、張國榮，他們擁有對美的自信，無懼在舞台上用服裝展示自己。張國榮在《跨越97》演唱會上腳踏一雙鮮紅的高跟鞋、嘴上抹着冶豔的紅唇膏演繹歌曲《紅》，對當時香港的保守風氣發起衝擊。在2000年的《熱 ·情》演唱會上，「哥哥」邀請到愛馬仕設計總監、法國時裝巨匠Jean Paul Gaultier為其量身定制演唱會服裝。「哥哥」幾乎將整個演唱會變成一場大型時裝實驗秀，每一個造型都顯示出他的前衛，處處挑戰社會大眾的接受能力和審美底線。

「哥哥」的唱功如何爭議不斷。以傳統科班出身的眼光來看，「哥哥」的嗓音不夠清亮、動態範圍不夠，演繹歌曲時的氣息也不夠穩定，時常出現啞音。記得吾恩師戴思聰曾說：「哥哥的歌你不要隨便唱，因為他的歌只有他適合唱。」最近TVB年輕歌手炎明熹翻唱張國榮的《今生今世》，氣息超群、嗓音甜美，唱功方面可謂碾壓「哥哥」，但聽完總覺的有所欠缺。到底缺了什麼？缺的是生活的閱歷。「哥哥」活在戲裡，戲外的生活同樣精彩，這些一頁頁的經歷煉就了「哥哥」。「哥哥」處理尾音甚少拖拽，氣息收的很乾淨，就算是演繹悲歌，在字裡行間也總能透露出瀟灑與豁達。炎明熹與張國榮的演繹比較，前者像是等待被愛的少女，後者像是曾為愛癡狂的過來人，一個對愛充滿期待，一個對愛雲淡風輕。在歌曲理解方面，「哥哥」有先天優勢，《今生今世》的演繹自然較有層次，作品更立體。正是因為「哥哥」站在不一樣的高度，聽他的演唱會就像在聽他講故事，每首歌都十分有說服力，就算有音色的問題仍瑕不掩瑜。

今生約定，他生再擁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逝水如斯而不舍晝夜，人生無常，唯獨愛有永恆，讓我們繼續寵愛張國榮」這段出現在張國榮逝世十周年紀念音樂會的閉幕辭，出自「哥哥」一生的摯愛唐鶴德。唐鶴德與「哥哥」自小相識，直到1982年重遇才開始相戀。當時唐鶴德已是銀行高層，「哥哥」還只是初出茅廬的小歌手生活拮据，正是唐鶴德的出手相助、陪伴鼓勵，「哥哥」才渡過了成名前最難熬的那幾年。在「哥哥」成名之後，唐鶴德毅然放棄了高薪厚職，頂著曝光的壓力幫他打點一切，在「哥哥」最後的時光也一直相守在旁。2002年哥哥被診斷出有嚴重的內源性抑鬱症，這是一種因為腦部化學反應引發的情緒病，發作起來疼痛不已，需要服藥抑止。每次唐鶴德陪伴哥哥去看病，都會要求醫生多開一副藥，他陪「哥哥」一同服藥，同甘共苦。

「哥哥」在遺書上寫道：「我一生無做壞事，為何這樣？」以一個問號結束自己的一生。哥哥患上了抑鬱症實屬不幸，但在「哥哥」最後的日子里，有愛人唐鶴德、摯友陳淑芬、前輩肥姐的陪伴。在世間，他收穫了一幫好友和數之不盡的粉絲，這個曾被孤獨吞沒的家中「老末」終於擁有了渴望已久的愛。「哥哥」生如煙火，沒入凡塵。我們只能回味其美麗短暫的一生，感恩曾經的相伴，今生約定他生再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