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評四方｜忘記歷史就意味着背叛　否認罪責就意味着重犯

文/關品方

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80周年，今天（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來自中央的最強音，值得我們熟讀默誦，毋忘國恥，銘記心頭。

1937年12月13日，侵華日軍野蠻侵入南京，製造了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慘案，30萬同胞慘遭殺戮，無數婦女遭到蹂躪殘害，無數兒童死於非命，三分之一建築遭到毀壞，大量財物遭到掠奪。侵華日軍一手製造的這一滅絕人性的大屠殺慘案，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上「三大慘案」之一，是駭人聽聞的反人類罪行，是人類歷史上十分黑暗的一頁。

忘記歷史就意味着背叛，否認罪責就意味着重犯。我們不應因一個民族中有少數軍國主義分子發起侵略戰爭就仇視這個民族，戰爭的罪責在少數軍國主義分子而不在人民，但人們任何時候都不應忘記侵略者所犯下的嚴重罪行。一切罔顧侵略戰爭歷史的態度，一切美化侵略戰爭性質的言論，不論說了多少遍，不論說得多麼冠冕堂皇，都是對人類和平和正義的危害。

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一個擁有保衛人民和平生活堅強能力的偉大國家，中華民族任人宰割、飽受欺凌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五千年來無數中國夢，內容始終就是強國強軍建設、民族偉大復興。筆者想到當年國共合作領導全民抗日，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最終取得抵抗日本法西斯軍國主義的完全勝利。浮想聯翩之餘，筆者想起一位國民黨元老金誦盤。他在1938年深秋從重慶去延安訪問，先後會見了周恩來和毛澤東。當年國共合作抗日救國，他對毛周兩人說，若國共兩黨能親如兄弟，中國將是世界最強大之國家。這是他的夢想，當年並非不切實際。今天的中國，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團結各民主黨派為民族偉大復興而共同努力，希望國民黨不會缺席，「遲到好過沒到」。

金誦盤（1894-1958）是中國近代名醫，中西醫相結合的先行者。他是江蘇吳江人，畢業於同濟醫科大學，自幼受家庭影響立志學醫，醫術高超，尤以診治疑難雜症見長，早年曾任浙江督軍府軍醫。他到黃埔軍校衞生處任處長時（30歲），和周恩來（26歲）結識。抗戰初期，他在南京任軍醫署副主任。1937年12月南京淪陷，他為了救傷扶危，留守至最後一刻。新中國成立後，他拒絕去台灣而留在上海行醫，為抗美援朝捐款。1958年因病逝世，享年64歲。

金誦盤與蔣介石和戴季陶是結拜兄弟。1917年金誦盤23歲，畢業後在上海開設私人診所，由於醫術精湛有知名度，結識了也曾學醫的孫中山。金誦盤對孫中山甚為崇敬，治病開藥從不收費，還常以行醫收入資助國民革命。孫中山為他題寫門匾「杏林翹楚」。孫中山幾次生病都有賴金誦盤妙手回春。孫中山在黃埔軍校初建時，據說曾特地為蔣介石、戴季陶和金誦盤三人的四個兒子分別取名為蔣經國、蔣緯國、戴安國和金定國，取其「經緯安定」之意。

1925年3月初，孫中山在北平（北京）病重，急電召請金誦盤赴平，可惜為時已晚。金誦盤趕到時，孫中山已逝世（3月12日）。金誦盤痛哭失聲當場昏倒，經搶救後才逐漸康復。筆者今天想起金誦盤，因為他是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見證者。今年是孫中山逝世100周年。

2024年，除了在黃埔軍校工作外，金誦盤還兼任廣州軍醫補習所教務長。北伐戰爭期間（1926至1928年），金誦盤任國民革命軍衞生處處長兼總司令部侍從醫官。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他將自己在上海開辦的靜安醫院全部醫療設備及被服藥物等捐獻給紅十字會，隻身赴南京請纓抗日，先任衞生勤務部野戰救護處處長，後任衞生勤務部部長。同年12月南京淪陷後，他輾轉到武漢，任軍醫署衞生監察委員會主任、陸海空軍總司令部衞生處處長、衞生部統計司司長等職；其後到戰時陪都重慶，任軍醫署副主任兼戰時醫院院長。

1938年末，金誦盤作為重慶方面的代表赴延安慰問傷病員，與毛澤東、周恩來及中共其他領導人晤談，對解放區的氣象甚有好感，對蔣介石的管治逐漸疏離。基於民族大義和抗日願望，他對當年的國共合作抱有憧憬。

金誦盤是名符其實的「時窮節乃現」，不可多得。侵華日軍在南京大屠殺時，他以軍醫的身份見證歷史。一本揭露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史料《陷京三月記》的日記專輯，作者是蔣公穀（中校軍銜），當年在南京保衛戰期間擔任守城部軍醫，和金誦盤一起親身經歷了南京大屠殺。他在日記中詳細記錄了1937年12月1日至1938年3月8日期間目睹的一切，包括日本獸軍從12月13日至1月23日的屠城暴行。這本日記是研究南京大屠殺的重要第一手資料，於1938年8月出版。蔣公穀以親筆書寫，另還附有包括金誦盤在內11位國民黨高級官員和將領的相關手記，由當事人的親屬及史學專家對證言和證物進行鑒別後確認其為真實真跡。這部日記式敘事回憶錄的主要當事人之一，正是當年國民政府野戰救援處處長金誦盤軍醫（作者蔣公穀的同袍）。

根據相關歷史記載，1937年11月底，蔣介石知道日軍一支主力部隊已於金山登陸，中國軍隊在淞滬戰場的敗局已現，南京已很難守住。幸虧唐生智將軍自告奮勇死守南京，蔣介石才有機會爭取黃金時間撤離南京退往武漢。當時金誦盤是侍從室軍醫處處長，和數名軍醫在中山藏書樓內救治空戰中負傷的飛行員。金誦盤兼任蔣介石夫婦的保健顧問和軍委會衞生部副部長，因此無須通報可直接面見蔣介石。蔣介石命令文武隨從退下，單獨和金誦盤分析時局，表示滇軍三個精銳師還遠在貴陽，日內無法趕來南京馳援，對眼下二十餘萬大軍守衛南京並無把握。蔣介石勸金誦盤跟隨他去武漢。金誦盤婉拒，表示要吸取中國軍隊在淞滬戰場因缺醫少藥而死傷慘重的教訓，要全力做好戰地救護工作。他不想臨陣脫逃，決心要留在南京，在即將到來的南京保衛戰中為國盡忠。

金誦盤性格剛毅，臨陣誓與南京軍民共存亡。他在上海淞滬會戰期間（從8月13日開始，歷時三個月）已曾兩次奔赴戰場，出生入死指揮搶救前線傷員。回想當年，金誦盤為國為民，碧血丹心；筆者行文至此，難忍惻然動容，仍感熱血沸騰。

1937年12月1日，蔣介石率部分守軍從南京撤退到武漢。金誦盤留守南京陸軍總醫院，和300多名願意留下來的醫護人員堅守崗位。金誦盤集合他們，指天發誓：「我金某人願與大家共同戰鬥，與全城軍民共生死存亡。」當晚，金誦盤在幾位官佐陪同下，頂着凜冽寒風視察了陸軍總醫院、海軍醫院和憲兵醫療所，向千餘名傷病官兵分發了現金和慰問品。為了戰時便於指揮調度，金誦盤將總指揮部設在新街口的福昌飯店，緊急架上十幾條連接衛戍總司令部、首都警察廳和憲兵司令部等處及城郊孝陵衛、湯山、棲霞山、烏龍山和江防炮台等軍事據點和要塞的專用電話線；同時緊急成立了4所野戰臨時醫院，以及分布在南京城郊總共31個臨時救護站。

12月6日，日寇12萬大軍兵分三路猛攻南京。孝陵衛、光華門、雨花台等地的守城部隊奮勇抗擊。慘烈的南京保衛戰只打了7天即告失利。金誦盤在淪陷的南京歷經三個月的兇險，怒火填膺，細節詳情都輯錄在上文提到的《陷京三月記》。12月13日，金誦盤眼看六朝古都成為煉獄，野戰醫院、救護指揮部和救護站全部毀壞。金誦盤接受蔣公穀的建議，焚毀重要文件、逃進美國大使館，和美國僑民、教會學生及難民家屬一同避難。金誦盤目睹日寇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怒火中燒。其間更有日軍強行進入、搜查使館內隱藏的軍官。其後金誦盤等被轉移到聚集了4萬多名難民的金陵女子大學內的難民營。在險境中，金誦盤冒着暴露軍醫身份的風險仍主動為同胞搭脈處方診治，利用學校醫務所內僅存的醫療器械和設備藥物等為百餘名負傷軍人和平民做外科手術。金誦盤最終被陶姓漢奸和陸軍總醫院變節了的呂姓軍需科長認出。金誦盤恐後果難料，仍處變不驚，立即召集蔣公穀等人碰頭商議，表示自己已被漢奸認出，估計大禍將至，寧願割脈自殺也不當俘虜。金誦盤隨後寫下遺書一式二份交給蔣公轂，請他日後脫險一定要代為轉交蔣介石和自己的妻兒，表明自己精忠報國、為神聖的抗日戰爭捨身成仁，此生無悔。以上細節，都記載在《陷京三月記》。

金誦盤忠肝義膽，嫉惡如仇。抗戰勝利後，他痛感國民黨政治腐敗，不願在官場同流合污，只同意做參議員和考試院顧問，兼任南京醫師工會理事長。他開辦國醫訓練班，致力培養醫衞人才。國共內戰期間，他辭職回到南京開設診所。他反對蔣介石發動內戰，反對蔣介石釋放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他退回國民黨政要潘公展派人送來的船票，拒絕去台灣，留在上海行醫，為人民服務。

解放後鎮壓反革命時，金誦盤因為曾在國民黨政府任職而身陷囹圄。邵力子聞訊急告周恩來。周總理電示華東軍政委員會查明金誦盤下落，予以特殊照顧。金誦盤因為原籍江蘇，被委任為蘇南行署衞生建設委員會副主任、江蘇省愛國衞生運動委員會委員、江蘇省政協委員。他為建設新中國鞠躬盡瘁，後因積勞成疾，1958年不幸逝世。

從曲煥章到陳存仁，從柯隸華到白求恩，還有本文提到的蔣公穀和金誦盤，他們都是在抗戰期間捨生忘死、維護正義、為國為民的好醫生。筆者行文至此，感念之餘，作七言絕詩三首。

波瀾浩蕩江湖闊，忠義唯將一葦航。陣前救傷且扶危，愛國憂民未敢忘。彼時國難入骨髓，醫護診處囊中方。君其奮起拯危急，祛除痼疾針膏肓。自身安榮何足道？惠澤黎民逞豪強。追念哲人日已遠，誓將倭寇斃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