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介嶺
今年的六月不尋常，先是烏克蘭出人意料地千里奔襲俄羅斯戰略資產，震動全世界，正當人們驚疑莫斯科會燃起熊熊復仇之火之際，以色列卻玩了票更大的。當地時間6月13日凌晨，以軍發起了代號為「雄獅崛起」的先發制人打擊，出動200多架戰機空襲伊朗境內約100個目標，共計投下了330多枚彈藥，伊朗當地數十個核設施和軍事目標遭重創。
據伊朗方面提供的資料，單單這次襲擊就造成了伊朗至少78人死亡，其中包括多名高級將領和頂級核科學家，還有320多人受傷。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誓言作出強有力的回應，「摧毀可恥的猶太復國主義政權」。行隨言出，當晚伊朗就動用了上百枚彈道導彈、無人機對以色列進行報復。
之後幾天，雙方繼續交火。當地時間6月15日，以色列國防軍公布了14日晚以軍戰機襲擊德黑蘭的畫面，在遭襲的約80個目標中有燃料庫、國防部總部、核計劃總部，以及其他涉核專案。以色列國防軍發言人稱，以軍不到三天襲擊了伊朗170多個目標和720多處軍事基礎設施，且在繼續加強打擊對包括核心部分在內的伊核設施，廢除伊朗製造核武器和部件的能力，進一步降低以色列本土面臨的風險。
短短幾天，伊朗就被打得暈頭轉向，自上世紀80年代「兩伊戰爭」以來，還從未蒙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其給中東安全秩序帶來的衝擊再怎麼強調都不過分。當地時間6月15日，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在內閣會議上表示，如果以色列的敵對行動繼續下去，伊朗將採取「更果斷、更嚴厲」的回應。那麼，德黑蘭手中究竟還有哪些牌可打呢？
首先，別無選擇，只能進行報復。以色列發動襲擊之後，伊朗許多人認為，要麼現在就進行報復，要麼永不報復。在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的號召下，過去幾天，伊朗發起了代號為「真實承諾3」的軍事反擊，對以色列作出「毀滅性回應」，發射了數以百計的彈道導彈，並動用無人機襲擊了以色列軍工中心，「有效擊中了戰略目標」。伊通社指，伊朗「猛烈的報復已經開始」。
德黑蘭除了反擊 別無選擇
即使不願再起戰火，也明知沒有勝算，德黑蘭除了反擊之外別無選擇。何況作為舉足輕重的地區大國，過去一年儘管實力被以色列大大削弱，但伊朗仍擁有中東地區規模最大、種類最多的彈道導彈、巡航導彈和無人機。據華盛頓威斯康辛核軍控項目基金會估計，其中僅彈道導彈就有3000枚。除551架戰鬥機、272艘艦艇、1996輛坦克、65765輛裝甲車和775套火箭炮之外，伊朗還坐擁約60萬現役部隊、35萬預備役人員和22萬準軍事人員，與以色列相比，軍隊規模優勢明顯。未來幾天伊朗如何復仇對中東形勢至關重要。
美國會否被列入打擊範圍成關鍵
美國在伊拉克、阿聯酋、卡塔爾、阿曼、沙特和巴林等地都有軍事基地，在中東地區擁有的軍事資產雄冠各國。美方也意識到了風險，以色列發動襲擊之後，無論是特朗普，還是盧比奧，在力挺內塔尼亞胡的同時，都忙不迭地撇清關係，一再強調這是以色列的單方面行動，美國沒有參與，生怕伊朗將美國作為報復目標。
對此，德黑蘭並不買賬。伊朗外交部說，如果沒有美國的「協調和授權」，這次襲擊不可能發生。作為以色列的主要支持者，美國也要為後果負責。就在襲擊發生前兩天，伊朗國防部長納西爾扎德還警告，伊朗作戰部隊裝備充足，已成功測試一枚帶有2噸彈頭的「霍拉姆沙赫爾-4」導彈，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所有基地都將在伊朗的射程之內。若衝突被迫發生，美國損失將遠超伊朗。
美方對即將爆發的大戰對美國利益的影響沒有掉以輕心。6月11日，特朗普在華盛頓甘迺迪表演藝術中心表示，美國人員正在撤離中東地區，因為「那裏可能是一個危險的地方」。隨後，美國駐巴格達大使館提醒中東地區的美國人「需要謹慎」，應「了解最近的避難所位置」 ，以防發生敵對行動時躲避。
同一天，美國國務院透露，已要求美國駐伊拉克使館非必要人員及其家屬撤離。五角大樓亦稱，國防部長赫格塞思已批准駐中東地區的美軍家屬自願撤離。美媒援引匿名國防部官員的話稱，美軍中央司令部正在監視「中東地區日益緊張的局勢」，包括特朗普在內的美國高層一再強悍警告伊朗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將有滅頂之災。
顯而易見，一旦伊朗對美動手，那就意味着戰火將大規模蔓延到伊拉克和海灣地區，並將美國拖入一場不斷升級的衝突之中。眼下，伊朗應付以色列都捉襟見肘，被打得焦頭爛額。若再將美國作為打擊目標，勢必招致美軍更殘酷的報復，而美軍下場正是內塔尼亞胡求之不得的。以色列清楚，發動戰爭破壞伊核設施容易，但要徹底摧毀福爾多這種深掩地下80至90米的核濃縮廠，僅憑一己之力斷難完成，必須有美軍參與。
伊朗的其他選項
面對危局，德黑蘭或困獸猶鬥，仍有以下選項。
其一，有美國參與，德黑蘭意識到與以色列的爭端沒有勝算，核武器是威懾內塔尼亞胡的唯一手段，與其被逼到牆角退無可退，不如採取極端措施，盡快將沒有被摧毀的核材料武器化。
其二，除以色列本土之外，將其他地區的猶太人居住區、美國的海灣盟友，以及波斯灣船作為攻擊目標，封鎖霍爾木茲海峽。
其三，策劃恐襲，宗教動員抵禦外侮。近日，伊朗「聖城」庫姆的賈姆卡蘭清真寺又掛起了象徵「復仇」的紅旗。哈馬斯和黎巴嫩真主黨等武裝組織雖遭重創，但伊朗仍可通過伊斯蘭革命衛隊海外分支「聖城軍」發動非常規戰爭，選定暗殺、爆炸或綁架目標進行報復。
其四，認賭服輸，完全棄核。特朗普日前表示，伊以「將達成協議」，暫停衝突。從6月15日伊朗外長阿拉格奇會見各國大使時的表態，以及塞浦路斯總統赫里斯托祖利季斯與內塔尼亞胡通電話前稱伊朗請求塞浦路斯向以色列傳遞信息看，伊朗或將作出妥協，主動求和。事實上，伊朗副外長加里布阿巴迪已公開表示，「如果以色列停止襲擊，伊朗將考慮重返美伊核談」。他還強調，美伊核談此前「並未陷入僵局」，接下來「不會出現阻礙」。
當然，所有這些選項都有不確定性，也取決於伊朗內政是否穩定。在明知戰爭很可能即將爆發的情況下，特別是去年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在德黑蘭被獵殺後，伊朗軍政要員和核科學家仍被輕而易舉地一鍋端，充分顯示伊朗國家治理機制已出現系統性失靈或潰爛。若不然，那就是以色列在情報和軍事方面已佔據壓倒性優勢。
無論哪種情況，都會引爆民眾不滿，對哈梅內伊而言，都可能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潘朵拉的盒子已被打開，不能排除禍起蕭牆，伊朗內部大亂的可能性。
（作者為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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