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伯雯
第十四屆魯迅青少年文學獎(香港賽區)初中組 特等獎
我是乾隆皇帝的龍袍,自我一針一線在繡娘手中漸漸成形到現在,有幾百歲了。我沒有最初那樣耀眼,褪去了九五之尊的鮮麗,如今的我知道,自己的主人再也不會穿上我,而那個曾經強盛的清朝,也隨着歷史前進消失了。我不再接受眾人的跪拜,但卻收到了無數的贊賞,看見了中國的崛起。
我通體金黃,如冬日裏初生的太陽,照耀萬民。五條張牙舞爪的龍,是數以千計的繡娘不辭辛苦,燃盡了無數蠟燭,熬白了無數頭髮,滄桑了無數手指,才躍然而出的栩栩如生。一針一線都很嚴格,畢竟,皇室之物怎容懈怠。用料和技藝最為講究,就是天上的織女,也未必有這樣的手藝。各種花紋繁複,但毫不臃腫。我自認為藍色的海波紋最為好看。我沒見過大海,乾隆沒有到過海洋,所以他不知道世界之大,不止中國。當初,英國的使者穿越大海,來到清廷,向乾隆提出開放國門卻遭拒絕。沒有人知道,我嘆了口氣。我為看不到海而惋惜,卻不知道,這聲嘆息是大清朝覆滅,乃至中華民族屈辱的起始。
我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和乾隆一樣,囿於皇宮。乾隆有機會下江南,而我,只能和太監,還有宮女大眼瞪小眼。當然,我的龍眼睛是大眼。要是他們污損我,等待他們的將是殘酷的懲罰。在這種狐假虎威的環境下,我漸漸自傲起來,龍更加神奇活現,耀武揚威。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個國家,我不知道大洋彼岸早已進入工業革命。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但它們偏偏又很重要。乾隆晚年,我本有機會一窺天機。卻敵不過命運。「先皇駕崩」的聲音盤旋在宮內,流出城外,流到全國,化成片片白幡,在尋常百姓家中懸掛。我,也被封入黑暗中。
我有太多問題了,但我沒機會學習,沒機會思考,在歷史長河中隨波逐流、渾渾噩噩,慢慢陷入昏睡。
我再次醒來,是幾百年後了。喚醒我的,是顛沛流離。我從沒呼吸過如此厚重而帶着血腥的空氣。朝堂之上的空氣殺氣騰騰,但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唇槍舌戰。況且作為龍袍,我大多只在重要場合出現,見慣了一派祥和,初聞這血氣,竟不寒而慄。我也從未屈居在這樣狹小但空間裏,渾身酸痛。好在繡娘的針腳細密,技藝精湛,我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形態。
一片黑暗,旁邊傳來了玉器清脆的聲音,他打破了我的疑慮,我恍然大悟,也明白了我曾經的疑竇。
清朝已經亡了,現在天下大亂,倭寇侵佔了我們的土地,在清朝壓迫下生不如死的人們振作起來了,團結一心共同抗敵。我曾經的主人,早已化成灰,不知混合在哪掬土裏。
我並不是特別意外,因為從乾隆拒絕使者的那天起我就有預感,清朝活不長了。
請容許我自傲一下,我象征着清朝的強盛,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太平盛世。但我處在深宮,帝國的統治者也處在深宮,只靠官員的傳話。但人心不古,久而久之,官員開始欺上瞞下,最後葬送了清朝。當然,乾隆的好大喜功也或多或少導致清朝這匹身經百戰的烈馬失去控制,沖向懸崖,帶着所有人萬劫不復。我也被長埋於黑暗荒蕪中,我也曾思考過到底如何扳回局面,但原諒我這個老古董的腦筋越發遲鈍了,像是纏繞在一起,扯不開了,或許文房四寶會知道多些,見過那麼多的奏折,也許會知道多一點。
我本以為自己會終身糊塗地過下去,但幸好,在香港故宮博物館裏,我找到了答案。
先賣個關子,好久沒有人聽我說話了,上了年紀,總想多說一點。
謝謝當初在戰時把我轉移到安全地點,並細心照料我,修復我的那些人。我記得當中還有幾位姑娘。也謝謝聽我這些絮絮念的你們,我這個國寶能在氣候宜人的環境下慢慢道來自己的拙見,是每個人的功勞。
我私以為,也許多聽多看多學才是立於不敗之地的不二法寶。曾經照料我、修復我的恩人有幾位是正值青春的姑娘,但她們卻對所有的國寶了如指掌,認真修復我們。她們還精通外語,我很佩服她們。回想當年,繡娘和後宮娘娘都被困於一隅,最好的歸宿不過是嫁戶好人家。而現在的姑娘朝氣蓬勃,個個都是人才。我開始回想起某幾位驚才絕豔的娘娘,如果她們身處現在,或許不用每日淚眼婆娑望月,而是可以嶄露頭角,可以像男子一樣意氣風發。多少年的壓迫讓女子無法也無力追尋自己的夢想,只能作為附庸,多少絕世珍珠被沙礫覆蓋,失去光澤,而其中或許就有能改變世界的絕世英才。
再者,平等。現在早已沒有三六九等,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也許還沒有達到理想中的樣子,但早已比清朝好上幾倍,幾十倍,而人們也繼續為了共同的目標努力着。我想,我應該看得到更好的世界。
我看見博物館採用進口玻璃保護我們,我看見參觀者有不少是英國使者的後代,我看見大家臉上的笑意和好奇⋯⋯我看見太多太多了,我也明白了,繁榮富強不能閉關鎖國,而是要改革開放,汲取他國經驗,絕對不能再像乾隆一樣自大而不願承認自己不如人。但我欣慰的是,如今的中國早已擺脫了過去的自大和窮固,自謙地成長,砥礪前行,一步一個腳印。
我知道,幾百年後,我依然會被保存完好,也能繼續見證中國的崛起。東方巨龍扶搖直上,脫胎換骨。
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怎麼把祖國建設得更好。希望當你們回到自己的家中,工作崗位上時,可以更好地建設祖國,造福人民。從歷史中汲取教訓,這是我希望你們能從我這學到的。
我是香港故宮博物院的國寶——乾隆龍袍。我是中國的國寶,是中國人的國寶,也是你們的國寶。我來自清朝,見證新中國的偉大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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